文／黃珠玉

多年前的一個暑假，我們決定結合學習和度假到溫哥華Long stay，朋友先幫我們租下一戶人家的地下室做為夏日的度假屋。從機場直接前往，鑽出印度人司機的計程車，我們從後院的門進去，迎面的樹木挺拔，草坪翠綠，側邊隨意探頭的花葉更是美麗。

很巧，房東一家人也從外頭回來，先生抱著一歲不到的娃兒，太太牽個小妹妹。在熱情的寒暄當中，最吸引我的是小妹妹明亮的大眼睛。陪同在旁代為租屋的朋友一個手勢一句話拉開假期序曲：「是這邊，往下走。」可能是旅途勞頓，或只是習慣吧，兒子女兒急急投身躺靠進客廳的沙發椅。我腦中設定的場景是，他們舒了一口氣：「哇！終於到家了，真好。」現實卻是高大的兒子陷沒了進去，僅露出個頭；女兒則是不見了，只發著不太清晰的啊啊聲。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到天花板上蹦蹦聲大作，從一端蹦到另一端。整個下午蹦響聲不斷，我癱坐在客廳，看著天花板，彷似看到那對明亮的眼睛以及蹦跳的腳丫來來回回，在絕望中想著一家人難得的夏日假期將被摧毀殆盡。

晚上洗澡時，蓮蓬頭一掛上去就不聽使喚，不管怎麼調整總是往上翹。等到全家人輪番洗好，總結做分享時，發現各人各有一招。理工背景的老公說：「我是依照物理學原理，利用沖到頂上反射回來的水洗澡。」兒子說：「雖然水柱往上噴射，還好我高嘛，墊個腳勉強沖洗得到。」女兒說：「我只能用手拿著蓮蓬頭，洗左邊右手拿，洗右邊換左手。」至於我，比較笨拙，自始至終手忙腳亂，弄不清楚哪邊已洗過哪邊還待洗。就寢時，兒子和女兒都說我們好像在露營。

露營？對了，我們全家不是有多次露營的經驗嗎？

第二天一早醒來，每個人都換上露營心態。自此，一切改觀。就露營而言，我們所處的景況相當理想：有場所可以燒煮食物，有熱水供洗澡，不必擔心蛇咬蚊蟲叮，不須搭收帳篷。心情一好轉，每聽到樓上小女孩的蹦跳聲，就特別感謝老天爺，慶幸房東的另一個小娃兒只能手抱，無法讓他跟著姐姐跳跑。

位在高緯度的溫哥華，夏日黃昏的陽光依然璀璨，房東後院的戶外椅子在夕陽下特具難以言說的文學姿態，我喜歡拿本書坐下來翻讀。盡收眼簾的大片花草，其中的一小欉豆子是我的最愛，我總要定睛仔細看，視察前一天已綻開的花有沒有循著進度結成果子。

過往汲汲營營來去匆忙的日子裡，不曾騰讓出時間空間容其駐留的一句老生常談：「凡事端看怎麼想。」那個夏日，給了我們一家意想不到的好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