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珠玉

在新冠病毒的疫情中我尋了又尋，終於有一家餐飲店的條件達到我的標準，座位不是梅花座的排置，是在每一張大長桌的對角線上各擺一把座椅，連鎖的人氣複合餐飲屋的確是用心配合。入內據一角落坐定下來，我常揹著隨行的Surface Pro電腦也感受到了久違的安心氛圍，雀躍探著頭：我可以出來了吧？

不知一天當中你的Happy Hours是？我的Happy Hours是和我的Surface Pro一起在外頭度過的三兩小時。我們一起做身心靈活動，吃餐、喝咖啡，上網瀏覽一點資訊、新知，以及在Word上寫數行字，飽養了身，也潤澤了心靈。

進入午時用餐的巔峰期了，上班族一波一波，內用、外帶；代客取餐人員也頻繁進出，他們的動作熟練一致，卸下置放餐食的方形箱，打開，放進餐點，妥適蓋合後揹上，邁步出任務。

吃完主餐，附餐的咖啡在手邊，電腦在眼前，傳到耳旁的音語是：「加一份薯條成為套餐更合算，來，我算給你看……」喔，是櫃台接受點餐的女士在做著說明。

對接下來的一組顧客她是這麼說的：「你們是兩個人，點這種正在推活動的兩人餐最優惠。」再下一位站到櫃台前的是位年輕男子，「薯條熱量很高，你附餐要不要換點沙拉比較健康？」

後頭幾位是來代客取餐的，穿著粉紅加灰色系制服的服務人員接過去的餐點，附帶有女士的殷殷叮嚀：「今天風大，拉鍊要拉起來啦！」下一個接著的是：「車不要騎快，轉彎時要左右看一看喔。」

櫃台的那位女士精神好、情緒佳，像匹躍跑的駿馬，幾乎不曾停蹄。我幾可斷定，她應該是家裡的媽媽出來二度就業，所有的顧客只要站到櫃台前轉瞬就化身為她的孩子，不分男女老幼。

伸手拿咖啡時，忘了先召回我貫注在那位女士身上的「全神」，一個不小心，我打翻了盛裝咖啡的馬克杯。回應馬克杯傾倒出熱燙的咖啡，我的反射動作是，站起、跳開，而幾近同一時間，不遠處有另外一個聲音響起：「妳不要動，聽到沒？腳，腳，就是腳站定不動。」像是看到仙女的魔法棒朝我那麼一揮，我的腳瞬時無力拉拔。

救援馬上派出，指示快捷明確：「來，就你們兩個，一個清桌面、一個負責地面。」兩位馳援的服務人員動作俐落，拿著合適的工具立時就位，一旁一動不能動的我沒有第二個選項，只能臉上掛著尷尬的笑容，不斷輪替說著「抱歉喔」、「不好意思」。

走向櫃台重新點飲料，面對那帶點嚴厲卻不失清亮的炯炯眼光，不能說沒有忐忑之情。在給出飲料名稱之前我想誠心向她道謝，並為自己給店家添麻煩致上歉意，哪知尚未啟齒，她的口罩內卻先送出了一句：「Are You OK?」（肯定是家裡有上美語班的孩子。）三個英文字與口罩上方的目光，一起成了暖暖之色釋出，啊，我也收到愛心了，如孩子般被對待了。

濃得化不開的溫馨，一時停滯了腦子裡發送語音的連鎖關卡，在數秒的停頓之後，只夠支援我說出簡單的：「美式咖啡一杯。」滿肚腹的道謝、道歉之語，最終還是沒能說出。

但我因此感受到了，人間處處有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