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與圖／黃議震

光緒三十一年（一九○五年），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袁世凱奏請立停科舉（註❶），廣推學堂，八月四日（國曆九月二日）清廷詔准並頒上諭：「著自丙午科（一九○六年）為始，所有鄉、會試一律停止。各省歲、科考試，亦即停止。」延續一千三百年的科舉制度戛然絕響。而袁世凱奏請立停科舉的前一年甲辰恩科（一九○四年），便意外地成為末代科舉。

二○○三年初，若干平時清談的友人談及隔年即逢末代科舉百年，真應辦一場「末代科舉百年紀念暨百位近代教育人物展」，茶敘之間友人提及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新儒家梁漱溟、台灣大學校長傅斯年……陳勤先生提及倡導平民教育的晏陽初真不應該被埋沒，資深外交官丁慰慈則提及其故舊端木愷為教育戮力盡心，擔任東吳大學校長任內十四年未支一文薪俸……關於丁公所述眾人在驚歎之餘也無人當場深究。

近日檢閱端木愷年譜，見民國七十二年八月二十六日條，有教育部長朱匯森致端木愷獎詞一則：「……任校長閱十四年……不取薪俸……復慨捐巨資千萬元及所居宅第。」印證多年之前丁公所述。端木愷對於東吳大學的奉獻，堅韌執著往而不返，著實令人感佩。

而在遷台史上，教育家端木愷受命接辦國府撤台「兩航事件」而遭謗，則鮮為人知。「民國三十八年十一月九日，由政府支持的中國航空和中央航空兩公司總經理由港飛滬投共。兩航空公司的七十餘架民航機停泊香港。」（註❷）

因兩航空公司為國府交通部下屬國有企業，而此時交通部長「端木傑」滯港，且意志動搖，教育部長杭立武受命赴港安排「將飛機售予陳納德將軍之民航隊」（同註❷），對於滯留香港啟德機場的七十餘架民航機，國、共雙方均主張擁有歸屬權，各自在香港發起「保護國產」運動，導致香港法院扣押該批飛機。

端木愷在當時已下野的國民黨總裁蔣介石指示下接辦「兩航案」（註❸），但此案涉及國、共易位，新、舊政府國際法人格之取得與喪失，以致國府有無權利出售「中航」、「央航」飛機，成為爭議。

兩航案經香港下級法院判決敗訴，民國三十九年五月十九日我方上訴至香港最高法院，該院以「……該批飛機之買賣交易行為完成於國民政府已失去大陸絕大部分控制權之際及英國行將承認中共（中央人民政府）為法律上及事實上政府之前夕（按英國於民國三十九年一月六日承認中共），有違誠信原則及信託關係，致損及中國人民之利益及新政府之權利」（註❹）為由，於五月二十一日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之後，我方上訴至倫敦樞密院（Privy Council），於民國四十一年七月二十八日獲該院接受端木愷書狀中之陳述，認定相關飛機買賣契約有效，終獲勝訴判決。而兩航飛機亦因國有財產轉讓，該批飛機最終飛往美國。

「兩航案」起因於國府在危難中，不得不以附帶諸多條件及限制方式出讓與陳納德將軍等人。而此案判決結果增添國際法類似爭議之新案例，亦為「日後國際情勢丕變，我外交情勢日趨困境下，提供如何保護海外國產之重要參考典範」。（同註❹）此案的勝訴，端木愷的謨猷籌畫，實厥功至偉。

「兩航案」勝訴之後，卻因蔣介石的若干誤解導致參與此案的總統府祕書長王世杰遭免職、端木愷遭開除黨籍的遺憾。直至民國七十六年五月三十日端木愷先生辭世，九月十四日總統蔣經國才明令褒揚，文曰：「光復大陸設計委員會副主任委員端木愷同志，行堅毅，才識閎通，法學湛深……盤錯呈才，危難見節……功在邦國……應予明令褒揚，以示政府篤念耆賢之至意。」（註❺）這對於端木愷先生身後，也終算是白雲能洗一山塵了。

註解：

❶出自張習孔、田珏主編，閻崇年等編著《中國歷史大事編年》第五卷．清．近代，北京出版社，一九八七年十一月第一版，第七六○頁。

❷出自王萍訪問、官曼莉記錄《杭立武先生訪問紀錄》，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民國七十九年六月出版，第四十五頁。

❸出自謝政諭主編《端木愷校長紀念集》，東吳大學，民國二○○四年八月出版，第七三二頁。

❹出自李文儀〈留正氣給天地，遺清名於乾坤〉一文，同註❸之第六五六、六五八頁。

❺同註❸之第四四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