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筆人:邱立本
香港的命運總是和台灣比較。新竹清華大學教授楊儒賓最近在香港書展演講,介紹他去年的力作《一九四九禮讚》,指出台灣其實是一九四九的最大受益者,顛覆長期以來一九四九在台灣只是屈辱代名詞的論述,也在現實上針對台灣近年來「去中國化」的逆流,予以理論上的解構。他這本書獲評選為二○一五年《亞洲周刊》十大好書之一,廣受全球華人的重視。
楊儒賓認為台灣吸納了中國大陸歷史上所有的精華部分,創造了台灣的種種文化上的軟實力,指出如果台灣沒有故宮、張大千、于右任、胡適、雷震、殷海光、牟宗三、錢穆等文化的傳承,沒有新一代如李安、侯孝賢等「外省人」在台灣所創造的「新本土」,台灣今天的軟實力就會大打折扣。他的論述對台灣「本土為名、台獨為實」的政治,毋寧是當頭棒喝。而意外地,對於香港人來說,說台灣是一九四九的受益者,以及「納中華入台灣」的論述,都刺激香港人思考,發現香港其實也是一九四九的受益者。
如果沒有一九四九,香港就不會出現那麼多來自長三角和中原的資金與人才,那些在黃埔灘頭的大亨和技術官僚,就不會出現在香港的皇后大道;中國最優秀的知識分子,從錢穆到唐君毅到牟宗三,就不會參與創辦新亞書院,成為今日香港中文大學的前身。
當然,如果沒有一九四九年的政權易手,在上海追求電影夢想的邵逸夫,就不會攜巨資來到香港,開創了邵氏影業公司的一代霸業,造就了凌波、林黛等天皇巨星,發現了李翰祥、胡金銓等天才導演,改寫了華文電影的歷史。
如果沒有一九四九,董浩雲就不會來到香港,發展涵蓋全球的船運業務,也不會培育了他的兒子董建華,最終成為香港回歸後的第一任特首。
如果沒有一九四九,徐復觀就不會來到香港,創辦了他的《民主評論》,站在國民黨的立場,對蔣介石的獨裁提出知識分子的批評,奠下了台灣黨外運動的基礎。
當然,如果沒有一九四九,香港就不會有司馬長風、胡菊人、陳特、林悅恒等知識分子,創辦了《中國學生週報》、《大學生活》等青年刊物,影響了一代年輕人。
如果沒有一九四九,就不會有李嘉誠從潮汕來到香港,白手興家,開創了一個企業帝國,成為香港的首富,也在中國大陸的經濟起飛中,扮演重要的角色。
如果沒有一九四九,香港就不會有蔣震等來自大陸的實業家,在香港開辦工廠,推動輕工業,造就香港六、七十年代的經濟繁榮。
如果沒有一九四九,香港就不會出現來自浙江的金庸與來自廣西的梁羽生,寫下《射雕英雄傳》及《七劍下天山》等幾十部武俠小說,讓武林的刀光劍影,成為文化中華的傳奇,影響了全球華人。
如果沒有一九四九,就不會有來自中國五湖四海的作家,在香港「島嶼寫作」中,寫出如徐速的《星星月亮與太陽》與出版徐訏《風蕭蕭》等作品,並且拍成了電影和電視劇,對「抗戰史」加以普及化。
如果沒有一九四九,張愛玲最後不會從上海再來香港,在這兒寫下《秧歌》與《赤地之戀》等重要小說,也從這島嶼航向美利堅,與胡適及夏志清等人邂逅,最終在中國文學史上,與魯迅爭奪文學的詮釋權力,成為歷史的一頁傳奇。
如果沒有一九四九,香港就不會有如此多元化的文化發展,也不會在回歸前後躍升為全球的金融中心之一,展示它的「東方明珠」魅力。
如果沒有一九四九,香港就不會有這樣的機緣,在一個中西交匯的洪流中,承載對中國命運承擔的責任。這是歷史的意外,也是歷史的必然。楊儒賓在論述台灣的一九四九的歷史拐點的時刻,也刺激香港人思考,沒有一九四九的香港,就會有完全不同的時代風貌。
也就是在這蕩氣迴腸的劇情中,香港不僅只有《香江花月夜》的華麗,也有《虎山行》的喧囂,更有《哈姆雷特》的懸念。
香港這城市的性格,就在華麗、喧囂與歷史的懸念中迴旋前進,驀然回首,發現今日的一切,早已在一九四九埋下了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