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貴宏
吃野菜始於童年,那時並非為了嘗鮮或換胃口,更不知許多隨處可見的野菜具有神奇的藥用價值,我們用野菜做餡、蒸包子、熬湯或炒食,目的是將其做為副食來果腹。過去家中人口多,大米、白麵都是稀罕的主食,得攢到過年過節時吃。
母親小時過慣了窮苦人家的生活,和父親結婚後,很會操持家務。她將每月以玉米麵為主食的日子算計得很仔細,從未有月底斷糧現象,反而還有餘糧接濟親戚和鄰居。
這其中緣由與吃野菜密不可分,母親認識很多野菜,稔熟很多烹飪與加工儲存方法。她將春夏採的蕨菜、猴腿兒、老桑芹、刺嫩芽等野菜用鹽水醃或用開水燙熟曬乾,放置在陰涼處,漫長的冬天,飯桌上便始終有野菜的清香。
每年開春,母親都到山外買隻豬崽,用土豆和各種野菜將牠餵大,春節時將熬好的葷油,裝在一個大罈子裡,包野菜包子時放些葷油,那味道凝在記憶裡,久久彌香。
初春最早上餐桌的是蒲公英,它味微苦,可與熟花生、大蔥一起涼拌,也可直接蘸雞蛋醬吃,非常爽口,不僅開胃下飯,還有很好的消炎退火功效,有天然抗生素的美譽。
再一個是柳蒿芽,這種鄂倫春人最鍾愛的野菜,被他們冠以「森林消防隊」的雅號,足見其解毒退火的功效。此外,鴨子嘴、蜇麻子、車軲轆菜丶薺薺菜燉土豆或與豆腐一起做湯,不僅獨具清香,還能清熱解毒,明目降壓,健腎利尿。現在想想,我們從艱難的歲月裡健康地長大,野菜功不可沒。
姥姥病重時,我和母親坐了很久的火車去舅舅家看她。九十高齡、多日不進食的姥姥,對著我買的一大堆食物輕輕搖搖頭,我問她想吃什麼?她竟說想喝碗薺菜做的湯。那時還是早春,雪剛融盡,山野荒蕪,別說野菜,就連陽坡最堅韌的小草都還沒甦醒呢。
一家人無計可施,最後,母親用少許鹹蘿蔔櫻和雞蛋做了碗湯端給姥姥,姥姥只嘗了兩口便不喝了。她表示不是自己吃了一輩子仍未吃夠的那種味兒。現在我才明白,她臨終時想的哪是什麼野菜湯,她想的是與她分別太久的故鄉味道。
如今,受天地靈氣滋養的野菜又回到我們的餐桌,但它只是我們豐富食物中的點綴。年邁的母親吃野菜時,總會說起野菜陪伴我們度過的艱難歲月,我們在咀嚼野菜和她話的同時,也找回許多逐漸模糊的童年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