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溫小平

向來是「愛情絕緣體」的兒子終於有了穩定交往的女友，甚至論及婚嫁，我終於可以不用擔心他孤老一生。話雖如此，但見大樂經常跟小文約會，把我這媽媽晾在一邊，也不再經常陪我逛街，心裡頗不是滋味。

我不斷告訴自己，要做一個民主婆婆，不要小鼻子小眼睛，讓我的「讀者媳婦」（媳婦從小就是我的忠實讀者）失望，可是，卻事與願違。

某回，他們想去日本旅行，可是大樂認為兩人還沒結婚，應該保持一定距離，不宜兩人一起旅行。所以跟我商量，可否陪他們去日本？早期經常跟大樂自助旅行的我，又能再度同遊，當然開心，還可以近距離觀察準媳婦，我爽快地答應，並邀請另一個女孩陪小文。

沒想到，旅程中的我卻被大樂氣得半死，因為他一路照顧小文，向來粗心大意的他，竟然如此體貼入微，冷落我這個做媽的。旅程即將結束時，我忍不住發飆，搞得氣氛很冷很僵。大樂難過得掉眼淚，不斷跟我解釋，「媽媽，妳的旅行經驗這麼多，可是小文卻第一次出國，我當然要多招呼她，妳為什麼要生氣呢？」

他當然不懂，這就是婆媳情結作祟，我認為他愛小文，也應該愛媽媽，不可以厚此薄彼。可是，我卻沒有說出口。

他們尚未結婚，我就開始吃味，跟準媳婦爭風吃醋，這才體會出婆媳問題為什麼難搞，尤其，母子感情原本親密，問題就會更加嚴重。我愈想好好表現，愈是狀況百出。想到兒子即將變成別人的丈夫，然後離我而去，東京的夜裡，我竟然翻來覆去睡不著。

大樂的婚期愈近，我的心情愈是複雜，因為很擔心兒子被搶走。就以籌備婚禮來說，雖然是由我主導，但很多事情已經無法完全由我作主了，我似乎隱隱有些明白，我再不甘願，大樂的兒子角色，勢必會改變。

大樂三十五歲那年，終於結婚了，雖然晚婚，至少有了人生伴侶，我應該為他高興，因為即使我很長壽，也不可能陪他一輩子。話雖如此，心裡還是空蕩蕩的。記得他剛結婚那陣子，每到夜晚，聽不到他返家開門的鑰匙聲，或是衝進門就嚷著他好餓，要我準備點心，難免若有所失。

我常常會在午夜走入他的房間，望著搬空的櫥櫃，空了的床鋪，好像心頭被挖掉一塊肉，眼淚忍不住掉下來。

我寶貝的兒子，從小非常黏我，我到哪兒他就到哪兒，跟我一起旅行一起逛街，跟我大吼，也會陪我一起掉淚，甚至我寫《天母不了情》這本書，他開車載著我四處拍照，當丈夫調到外地上班好幾年，大樂也分擔許多家事，這樣善體人意的兒子，會從此離我而去嗎？

但是，隨著時日過去，我逐漸體會到，雖然大樂是我的心頭肉，但是，當他結婚後，我就要學習放手，懂得角色轉換，給他們空間，而不是緊抓著兒子不放，事事想為他作主。《聖經》上也說：「人要離開父母，與妻子聯合，二人成為一體。」既然人生伴侶是兒子自己選的，就讓他擔起責任，學做妻子的頭，學做一家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