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Maple Day 圖／Barry Lee

最近，總是失眠，索性讀書，讀累了，想吃點心，從冰箱拿了一顆爆漿黑巧克力覆盆子，咬一口，包裹在巧克力裡的覆盆子用噴的在嘴裡亂飛亂跳，那感覺「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在寂靜的深夜，梨花爭開的畫面，似曾相識，一段童年回憶，忽遠忽近。

那年約莫才五歲吧，一早起床，闖什麼禍，不復記憶，依稀惹得急忙上班的媽媽，微怒，她好像也沒什麼斥責我，只是下了一道比什麼處罰都來得嚴重的禁足令。沒有上幼稚園的我，隔壁就是外公家，還有林婆婆、王婆婆、聶婆婆家，從村頭到村尾，每天去一家，一個月也輪不完，每一個婆婆家都有不同的趣味，更有不同的食物好吃。

那天，我哪裡也不能去。現在回想那年代真是單純，換做這年頭，誰家父母會把五歲大的娃兒單獨放在家。總之，杵在家中，動彈不得的我，連外公要帶我出門，我都謹遵母親的聖旨：「不能出去」。外公拗不過，逕自票戲去了。

這下，真的只剩下我一人，孤拎拎的，連午餐也沒得吃，還好小孩的想像力無限大，自己玩起家家酒，倏而扮演媽媽、倏而變成爸爸，虛擬一桌子的菜，拿著小空碗，吃得十分滿足。就在我不知是假裝盛第幾回的飯時，媽媽開門進屋。我永遠忘不了那畫面，那是秋天，因為院子的楓葉已轉紅，所以時序斷不會有誤。

在媽媽開門的剎那，從門縫就鑽進一種我從來沒有聞過的香氣，揣著冒煙的熱，裊裊飄來，攏罩四野，「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大概就是如此吧，我那飢腸轆轆的小胃，瞬間張牙五爪。

那是剛出爐的蟹殼黃，外酥內燙，燙得我舌頭如麻花捲，但我仍邊吹邊趁熱地囫圇吞下蟹殼黃，不是它不好吃，相反的，正因為它太香太好吃了，更要用最快的速度讓它順著咽喉滑下胃裡，熱氣占據整條食道，像是寒冬冒煙的溫泉，特有情趣──都是泡溫泉，冬天泡得熱呼呼的就是比夏天要來得恰如其分，所以燙燙的吃蟹殼黃，也就格外的對味。

這個像燒賣大的酥餅就是蟹殼黃，上海頂有名的小點，要在一個立式烘缸裡製作，奇香濃烈，咬一塊既酥又脆，層層剝落，餅屑很容易就掉到桌上，警敏地抬頭看媽媽一眼，向來重視要有吃相的她，居然沒有指責，反而是相當溫柔的眼神，還伸出手摸摸我的頭，要我別吃太快，要一口蟹殼黃，一口豆漿，細嚼慢嚥。雖然蟹殼黃不是甚麼大菜，簡單小點，媽媽也有她的「講究」。

今夜讀書，空氣透著幾許壓抑，白日的黏膩倒是少了幾分，一顆爆漿黑巧克力覆盆子，讓我重溫「千樹萬樹梨花開」的滋味，恩威並施的母愛，始終陪伴，母恩深重，恩憐無歇，正如《父母恩重難報經》所說的「愛重情難忍，恩深復倍悲；但令孩兒飽，慈母不辭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