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羊瑪
圖/羊瑪
文/連杏芳
中榮安寧病房主任黃曉峰醫生說:「面對死亡如同面對聯考,要知道考什麼?如何準備?考試中如何學習?關於這場考試!」他說:「學善生、善別和善終。」而他自己也還在學。
當生命列車駛入中年,相遇相識的人來來去去,說了幾次再見,知道生命旅程就是過客一場,緣盡了、到站了就需揮別向前,但跟爸爸一起面對的聯考,我還是覺得自己準備不夠。
爸爸在健檢時意外得知罹患肺癌,他的最後一程讓我懂得這場考試的艱難。像是不斷更新的命題,不時增添變化和難題,不知所措和無從準備成了反覆出現的反應。倒是藉著老爸的病讓我們看到了「家的樣貌」,看到每個人在家的「角色功能」,也驗證了這一路走來家人的溫暖和傷痛。那是守在病房六神無主的媽,身扛重擔卻分身乏術的姐,個性軟弱徬徨無助的弟,身在遠方默默付出的妹,還有好強、任性搞孤僻的自己。
躺在病床虛弱的老爸很自責的對我說:「以前不會想,早知道會得這種病,就不會浪費時間和你媽媽吵了。如果這次能好起來,我要把她帶在身邊看緊一點,她最近常常迷路,忘記的事愈來愈多了。」「你要讀書又要工作還要照顧家庭,就不用麻煩了,反正醫院離家近,你媽和你弟在身邊就好。有事情再通知你。」病中的他話不多,和我卻是少見的多話。記得最後一次的對話是他問我當時幾點鐘了,抱怨著病房中只有刺眼燈光和逼人帷幕,讓他不知天亮或天黑,我明白他心裡掛念著天黑時會等他回家的土狗小黑,便保證會帶一隻手錶給他,一定會提醒弟弟每天照顧小黑的晚餐。
一家人用各種方式陪著老爸考完這場聯考,他自己也很認真的爭取時間做足努力,進了加護病房他能從鬼門關回來,而且奇蹟似的恢復平穩,挺過種種折磨的治療,卻在住進養護中心的第一天就離世。結果來得突然,以至於家人中無人能釐清這半年中大小關卡究竟是怎麼經過的?
如今弟弟已經著手老家重建,完成老爸唯一要他答應的任務;妹妹也動了進修念頭,正朝目標努力,老媽呢?少了一個在身邊的冤家,她在不清楚又帶點胡塗的生活中,繼續怨嘆一生的悲苦和操心我們四個老小孩。而小黑,在爸爸往生後竟自動離家消失,再也不在門口張望等候了。
這場「聯考」對親赴考場的老爸和場外陪考的我們家人而言,都是一場意義重大的大考,考完後拿到的成績單是一首刻鑲在記憶中的歌,不時的複習播放,我從中聽賞,也開始在屬於自己的部分填詞、譜曲。守護生死現場的黃曉峰醫師都謙稱他還在學,而我自己呢?只是在前往考場途中,待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