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思坊
整個下午,我悶在校園裡的招待所埋頭寫著研究文章,窗外是一片蓊鬱的,海島獨有的濃密綠意,時間未曾走進窗內,幽暗而涼爽的室內只亮著一盞橘紅的小燈。我進入前所未有的專注狀態,直到遠方的公車站牌傳來一陣陣年輕的嬉笑打鬧聲。
這是我在夏威夷大學的第三個傍晚,已經能搭著公車在幽靜的學校與熱鬧的威基基海灘區域來回走動。剛從校園裡醒來的第一個早晨,持著雄心壯志,一路頂著太陽,從山裡走向海灘。山裡的樹木巨大而厚實,撐著好大的傘蔭;路邊的民宅大多不修邊幅,木紋開裂油漆褪落,在陽光下懶洋洋地排列著。走到山腳,我的涼鞋也幾近崩散。此後,凡出入校園,我一概搭著司機親切值可排進世界前幾名的城市公車,一路看著裝扮輕鬆的大學生們魚貫而上,每個人都掛著稚氣單純的笑顏,呈現一種不可思議的集體歡快氣氛。
窗外的暮光摻著海洋的顏色,在遠方的城市天際線上劃出一道深深的野橘紅,絲帶一般纏著珍珠白的大樓。不一會兒,野橘消失,取而代之的竟是一道巨大的彩虹,從山坡的這頭連接到海洋的那頭。
這些日子以來,我正準備邁向競爭激烈的「上市」期:好幾年的苦心研究都將被視為學院市場上的肉脯,論斤論兩地兜售。與其他「肉商」得互相競爭,攻城掠地,原本我所沉醉的研究之孤獨,以及分享之喜悅的機會,已經愈來愈少了。但不知道為什麼,當今天傍晚,坐在這班沿在彩虹路徑前進的公車裡,我總覺得自己身上的顏色,也似乎重新得到了校正,它們不再混濁,不再掙扎,且因為它原本的樣子而豔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