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菽蓁

硯台不是名貴的石頭，墨條也是普通的墨條，黝黑的墨條在石頭上慢慢的畫圈圈，硯台那半畝方塘裡的水變得又黑又濃稠，毛筆順手一蘸、瞬間吸滿墨汁的筆尖一副滿足模樣，在紙上揮灑著不同的方向──每一下都很有精神！

爸爸通常晚上才有空寫毛筆字，幾天才能輪到你磨墨，這時你就會很歡喜地在桌前幫爸爸磨墨、扶著紙，看爸爸大筆在紙上下手、轉腕、收筆，每一個字都像一幅畫，看得久了你也會背出對聯上的詞句，在心裡默念著等待爸爸一字一字的寫出來，感覺自己跟爸爸很有默契。

冬天的安靜夜裡，桌前燈下，只有你和爸爸兩人，你磨墨、爸爸寫字，還有不斷從你心裡冒出來的，那一句句的對聯！

墨香、詩句、深夜和昏黃的燈，有你童年大篇幅的生動回憶……

因此，你一直固執的認定：寫字，是一定要磨墨的，沒有經過那細細的琢磨、慢慢的悠轉，那清清如水不會凝聚成濃濃的墨汁，耐心磨出來的黑色汁液看起來飽和又醇厚，在你磨著墨的緩慢動作中，墨香特有的氣息在暗夜中流動，紙和筆彷彿是為了墨汁而來，它們共同奔赴一場約會、留下彼此相會後完美的作品，你眼中的書法是活色生香的，你存有著一個努力磨墨的小女孩心情。

長大後的你，自然是喜歡欣賞書法的，你總是會在每一幅字當中靜靜站立許久，你認真又仔細的看著每一個字，覺得每一筆撇捺、每一處鉤停都有深刻的故事。

你在不同的書體裡追尋著感動：那些沉穩雄建、流逸湍飛的字，有的筆力萬鈞、有的溫潤親和，雖然你並不全然都懂，但心裡是珍惜而恭敬的，因為啊！那些字彷如舊識，會在陣陣墨香中和你重聚，為你勾劃出生命中的豐富與溫暖。

你常常想：你終究會在某個夜晚展開一張宣紙，像爸爸當年那樣、一筆一畫的寫著毛筆字，其實你只是想為自己再磨一次墨，就像當年你替爸爸磨墨那樣。你想念墨汁的味道也想念毛筆落在紙上的記憶，你其實記不起當時的確切心情，只是在心中存取著無數夜晚裡的沉默與滿足，因為流逝所以珍貴，因為單純，所以美好！

你想：應該留幾分力氣，將來替為自己好好地磨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