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葉覓覓

猴子邁岔【庚申猴】

哥說：「大年初一，有一隻叫做邁岔的猴子，會來我們家拜年。」

「真猴子？還是假猴子呀？」我問。

「當然是真的啊。」

「牠是你朋友嗎？」

「我朋友的朋友的猴子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

結果，邁岔還真的來了。

牠騎著一台破爛腳踏車，輪子上沾裹著三層雲的胎記，踩起來叮鈴匡噹。

邁岔跳下車，笑盈盈地注視著站在門邊的哥和我，拱起端正的手來。

「恭喜發財——」牠的嘴巴沒動，但是眼睛這麼說。

「欸，紅包拿來——」哥說。

牠搖搖尾巴，一開始只是像菅芒花那樣輕柔的搖。

後來，愈搖愈烈，把路上的灰塵都掃開了。

邁岔在地上吐了一口痰，濃稠的痰立即化成一灘藍色墨水。

牠用尾巴蘸了墨水，然後在空中寫字。

春眠不覺曉。

是美麗的行楷。波斯蝴蝶藍。

牠的字跡凝在空氣的蛛網裡，彷彿從草尖滴落的露珠一般。

邁岔用食指把「春」字一撥，「春」字就倒立過來。

「借你們要不要？」牠的眼睛說。

「借啥？」哥問。

邁岔從懷裡抽出一雙竹筷子，往顛倒的「春」字一夾。

牠打開我的掌心，把「春」字放進去。

暖歡歡的，像剛剛出爐的韭菜水煎包，我掌中的寒冬被速速驅逐了。

「哥，你摸摸看——」

我握住哥的手。

我感覺「春」字正在把我脫掉，一筆一畫拓進哥的手紋裡。

像是誤觸了幾道紊亂的極樂電流，哥露出一抹奢華的神情。

「你們兄弟倆幫我好好保管吧。明年春節我再回來收。」

邁岔說。這次牠用嘴巴說。

「可以借給別人嗎？」我問。

「可，但只能借給壞人。」牠說。

然後邁岔就啪嗒啪嗒騎走了。

飄浮在空中的那四個字，也默默尾隨在牠的車後。

它們閃爍著變換了幾次隊形。

不覺眠曉。曉眠不覺。不眠曉覺。覺眠曉不。覺不曉眠。眠覺不曉。

好似一串愛睏的軟鞭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