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開周

陸游詩云：「中夕祭餘分餺飥，黎明即起換鍾馗。」除夕用餺飥祭祀祖先，繼而全家分食餺飥，到了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初一，天剛剛亮的時候，才趕緊起床貼門神。

我們現代人貼門神，要麼在臘月二十九，要麼在臘月三十，近年來還能見到一些急性子的朋友，在臘月二十八那天就把門神給貼上了。據某些命理大師講，貼門神也是要講究好日子和好時辰的，五行缺水的人應該選擇水日，五行喜火的人應該選擇火日。甚至還有人將貼門神的時間和星座掛上鉤，白羊座適合什麼時辰，射手座適合什麼時辰，都有一番學問。估計再過幾年，興許會有人一入臘月就開始貼門神，不為別的，就為改造自己的命運。

宋朝人並非不信命運。事實上，宋朝是八字推命剛剛盛行的朝代（此前的朝代只流行六字推命，即只用年月日排盤，不考慮時辰），痴迷此道的士大夫多如過江之鯽，如范仲淹、歐陽修、沈括、王安石等學問淵博之士，都對推命之學深信不疑。可是宋朝人並沒有「聰明」到把門神和命相扯到一塊，他們無論水命還是火命，都不約而同地選擇在新正早晨更換門神。

貼門神的意義

門神之所以誕生，最初是為了驅鬼，不讓各種神怪進門。所謂「各種神怪」，不僅僅限於惡鬼，其實也包括家中的百神，甚至還包括祖先的鬼魂。如果像我們現在這樣，新正之前就貼上門神，惡鬼進不來了，祖先也進不來了。您把祖先擋在門外，除夕祭祖不等於白祭了嗎？供桌上擺滿了香燭、春盤和餺飥，就為了讓祖先享用，祖先正要進門，卻被秦瓊、敬德、神荼、鬱壘以及捉鬼的鍾馗和吃鬼的鍾馗小妹嚇得連連倒退，扭頭就跑，這不就等於捉弄祖先嗎？

祖先進不來，灶君也進不來。您想啊，灶君在臘月二十四上天述職，到了除夕那天，他老人家興沖沖地重返工作崗位，一進門，門神橫刀立馬擋了大駕，他還得再回到天上，向玉皇大帝申請一張特別通行證，麻煩不麻煩？

宋朝人懂得這個道理，所以他們選在大年初一貼門神，那時候祖先已經享用完了供品，灶君已經回到了崗位，趕緊把門神貼上，擋住外面的惡鬼。

當然，祖先的鬼魂未必存在，灶君也是世人虛構出來的神靈，可是既然我們鄭重其事地祭祀，就應該做到「祭神如神在」，否則就和納粹的議會一樣徒具形式了。從這一點上說，宋朝人比我們懂規矩。

（摘自《過一個歡樂的宋朝新年》，時報出版）

作者簡介

李開周

一九八○年生，河南開封人，青年學者，《南方都市報》專欄作家，曾在《新京報》、《中國經營報》、《世界新聞報》、《羊城晚報》、《中國烹飪》和《萬科周刊》等媒體開設專欄。著有《吃一場有趣的宋朝飯局》、《歷史課本聞不到的銅臭味》、《民國房地產戰爭》、《祖宗的生活》、《千年樓市：穿越時空去古代置業》、《食在宋朝：舌尖上的大宋風華》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