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東權
宋代李清照和朱淑真這兩位女詞人,情多意濃、才高命薄,下場都令人堪憐,尤其是朱淑真,比李清照更不如。
朱淑真,號幽棲居士,祖籍安徽歙縣,年代不詳,只知在南宋偏安時,生於杭州仕宦之家,自幼聰慧,好讀詩書,能曲善畫,精通音律,及笄之年,曾詠〈秋日偶成〉詩云:「初合雙鬟學畫眉,未知心事屬他誰?待將滿抱中秋月,分付蕭郎萬首詩。」意下心中人應是一位才學兼備的郎君,豈料事與願違,無知的父母竟將她許配給一個庸俗的市民,使她大失所望,以致很年輕就抑鬱而終,更可惜的是,其愚昧無知的父母,竟將她所詠的文稿,均付諸一炬,以致她寫的詩詞,留傳下來的並不多。
據明儒田汝成著《西湖遊覽志》云:「淑真,錢塘人,幼警慧,善讀書,工詩,風流蘊藉。早年父母無職,嫁市井民家,抑鬱不得志,抱恚而死。」這事可從她的一首〈愁懷〉詩看出端倪:「鷗鷺鴛鴦作一池,須知羽翼不相宜。東君不與花為主,何似休生連理枝。」言明丈夫配不上自己,埋怨老天沒有天理。
幸虧宛陵(今安徽宣城)人魏端禮,發覺朱淑真的才華出眾,四處奔走蒐集她的遺作,彙而成冊,名《斷腸集》,並在序文中稱揚其「詞文清婉,哀感頑豔,讀之令人斷腸。」收有二十六闋詞作,不過《全宋詞》中僅收二十四首,《白香詞譜》收入一首〈生查子〉,後人認為那是歐陽修的作品,誤為朱淑真所作。
〈生查子〉原詞是:「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溼春衫袖。」後人又有說是朱淑真寫的,也有說是秦觀、李清照的作品,史料難考,莫衷一是,因其中有「人約黃昏後」之句,假如是朱淑真的作品,那表示她偷會情人,不守婦道,有損名節,但是仔細推敲,設使真是她偷會情人,豈能長隔一年,從去年元夜,到今年元夜,整整盈年,一直沒有聯絡?
儘管有人說那闋〈生查子〉元夜詞的筆調和語氣,不像是出自歐陽修,而是很像朱淑真的口吻,不過,在唐圭璋編的《全宋詞》中,仍然列為歐陽的作品,不列在朱淑真的《斷腸集》內。她另外還有一首〈圈兒詞〉,傳說是其夫外出不歸,朱淑真寄了一封書信,正面畫了好幾個大小圓圈,反面才寫了一首蠅頭小字的〈圈兒詞〉:「相思欲寄無從寄,畫個圈兒替;話在圈兒外,心在圈兒裡;單圈兒是我,雙圈兒是你;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整圈兒是團圓,半圓圈是別離,還有那說不盡的相思情,把一路圈兒圈到底。」這首詞,未列入《全宋詞》以及存目詞,可見是後人偽托的作品,試想:若夫妻倆感情不洽,怎麼會那樣有情調,寄〈圈兒詞〉催夫返家?
到了清代,梁紹壬在《兩般秋雨庵隨筆》中也有一節有關〈圈兒詞〉的記載,中間只更動了幾個字,說是「有妓致書於所歡,開緘無一字。」可見這圈兒詞與朱淑真搭不上任何關係。
在僅存朱淑真的二十四首《斷腸集》中,沒有一首是喜悅歡愉的,不是蹙眉,就是寂寞,幾乎沒有一首不帶「愁」字,試看這些句子:「應念隴首寒梅,花開無伴,對景真愁絕」;「愁悶一番新,雙蛾只舊顰」;「嬌痴不怕人猜,隨群暫遣愁懷」;「綠滿山川聞杜宇,便做無情,莫也愁人苦」……綠楊影裡,海棠亭畔,紅杏梢頭,無處不愁?魏端禮將她的詞集名為《斷腸集》,確是名實相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