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真水
阿源是我開茶餐廳後,招來幫忙的鐘點工。有一天,我獨自在店裡畫畫,他就站在門口徘徊,說:「畫畫啊?」我看他邋遢得不行,懶得搭理他,他只好走了。我在公車站等下山公車時,他竟站在旁邊,看我不理他,別過頭去,很自卑地遠眺對面的山景。我忽然心生不忍,走過去問他:「你會種花種菜嗎?」「會啊!」「你在哪兒工作?」「沒工作!」「那你來幫我種些花吧!」就這樣,他變成我茶餐廳的長期鐘點工。
他口吃,有時話講不清楚,但腦筋卻很靈活。後來茶餐廳裝潢的木工、水電工都是他介紹來的;花農送花送樹也是他找來的;堆石搬土,他都有朋友來幫忙。老實說,我幫他的忙,還不如他幫我的多。
許多我做不來的雜事,他都做了——包括上屋頂補洞、掛很重的畫、整地填土、發宣傳單等等。我只給他一碗飯吃,他卻回給我好幾碗!
此後,他沒事就來,也常在我沒規定的時間來。有時自己來做上一天,也不計較我只給他一周四個鐘頭的工錢。他說,有八個兄弟姐妹,都成家立業了,但沒人理他,現在卻成了我餐館的家人!
他在餐廳後面的空地上,種了些茶花和兩棵日本紅楓,慢慢地,由於他照顧得極好,花開得煞是好看,許多客人都是為了看花,才來吃飯。因此,他來以後,客人也多了。
有一天,山後面一家豪宅別墅的主人許先生,親自來餐廳拜託我把阿源讓給他兩天,幫他種種樹,我慷慨允諾。之後,阿源空了一、兩星期沒來。又過了好幾天,許太太怒氣沖天地跑來興師問罪,說他們家遭了小偷,許多名貴的銀器不見了,他們懷疑是阿源偷走的。
我大力維護阿源,說他在我這兒工作時都很規矩,周日也上教堂,應該不會做這種事,請她報警處理。
隨即,我馬上聯絡阿源,可是手機始終打不通,漸漸地,我也開始狐疑了起來。
又過了一個禮拜,阿源來了,我忍不住大聲質問他,他用很無辜的口吻說不是他做的,因為這幾天有人找他去打零工,又碰巧手機搞丟了,因此無法聯絡我。
雖然我接受他的說法,並讓他繼續留下來,但阿源看我的眼神,已不像以前那麼坦然,似乎充滿怨恨。
又過了幾天,許太太帶著一名警察,來向我和阿源道歉,說他們調了錄影帶出來看,不是阿源,小偷也抓到了,是一位常在山裡閒逛的慣犯。
隔天,阿源就沒來上班了,打手機給他,也得不到他的回應,我再也聯絡不到他了。
每年秋冬,看著滿園的茶花和愈長愈高的紅楓,阿源那邋遢的身影總是在我眼前浮起。不知在以後的歲月裡,我還有沒有機會巧遇他?還有沒有機會,向他深深一鞠躬,表達我的歉意與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