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桂奇
自唐以來,因一字之改而尊以為師的佳話,可謂俯拾皆是。在現代,有關名人的「一字師」佳話亦不鮮見,茲寫出幾則,與同好者共賞。
郭沫若尊演員為師
一九四二年四月,歷史劇《屈原》在重慶公演,作者郭沫若也去觀看。該劇第五幕第一場中,有一段嬋娟斥責宋玉的台詞:「宋玉,我特別地恨你。你辜負了先生的教育,你是沒有骨氣的文人!」郭老在台下聽演員說這段話時,總覺得不夠味,沒有力量。於是跑到後台跟嬋娟的扮演者張瑞芳說了自己的感受,並建議修改。
他說:「在『沒有骨氣的』後面加上『無恥的』三字,是不是分量更重些?」張瑞芳重複表演幾遍後,還是覺得不夠味。
這時,正在旁邊化妝的飾演釣者的張逸生插話道:「我看不如把『你是』改為『你這』,『你這沒有骨氣的文人!』那就夠味了。」一字定乾坤,為感謝張逸生的一字之改,郭老還曾專門寫了一篇〈一字之師〉的文章。
陶行知尊小孩為師
抗戰時期,陶行知到一所流亡小學參觀。他看到孩子們在老師都跑了之後,卻能自動組織起來,維護學校秩序,互相幫助,便十分感動,於是即興賦詩一首:
有個學校真奇怪,大孩自動教小孩;
七十二行皆先生,先生不在學生在。
陶先生寫好後,有個八、九歲的孩子當即發表看法:「您這首詩寫得不合事實。難道小孩就沒有教過小孩嗎?如果真的都是大孩教小孩,那又有什麼奇怪的?我看您應該把第二句改成『小孩自動教小孩』才對。」
陶先生聽後異常驚喜。每每提及此事,就感慨道:「那孩子所改的一字,真可謂畫龍點睛。他可算是我的『一字師』啊!」
梅蘭芳尊觀眾為師
一九五○年四月,梅蘭芳率京劇團到漢口演出。在《女起解》一場戲中,梅先生扮演的蘇三有一段「反二黃」唱段,頭一句是「崇老伯他說是冤枉難辯」。
有一名叫郭叔鵬的沙市觀眾聽後,覺得這個「難」與整個劇情相悖;於是散場後便大膽向梅先生質疑:「梅先生,您看崇公道的念白裡面,哪兒有蘇三所唱的『冤枉難辯』的意思呢?相反,倒是說她的官司,可能有出頭的希望呢!」
「對!對!對!」梅蘭芳連連稱是後又請教道: 「依你之見,怎樣改才好呢?」
郭叔鵬認為,若將「難」改為「能」,就和劇情吻合了。「太好了,改詞不改腔,觀眾容易接受。你真是我的『一字師』啊!」梅先生含笑拍著郭的肩膀,真誠地讚歎。
吳玉章尊屬下為師
一九四二年七月,吳玉章與朱德等來到南泥灣,寫了一首〈和朱總司令遊南泥灣〉。十六年後,《紅旗飄飄》編輯部向他約稿時,他才拿出來發表。在抄寫這首詩時,他的年僅十八歲的服務員張兵山發現其中「『回亂』成荒地」一句不妥;就向吳老建議道:雖然「回亂」加上了引號,但仍把「荒地」的責任放在回民身上了,這好像不合事實。
年已八十歲的吳老覺得小張的建議很有道理,共同斟酌後,便把「回亂」改成了「剿回」。這一字之改,則恢復了歷史的本來面目,既歌頌了回民的革命精神,又鞭撻了清政府的反動統治。此後,吳老多次談及此事,說:「古人有所謂一字之師,我看小張就是我的一字之師。」
侯寶林尊讀者為師
相聲大師侯寶林在《侯寶林自傳》第一部分「我的童年」中,曾將舊社會藝人撂地攤賣藝的地攤場子起名為「平地茶園」,並為「茶園」擬了這樣一副對聯:
平地茶園,雨來就散;
亂風減半,下雪全無。
老作家柯靈從北京市政協主編的《文史資料選編》上讀到這副對聯後,感覺「無」字在音韻上不太響亮,如改作「完」似好聽得多。當侯大師從協助其整理《自傳》工作的葉祖孚先生那裡得知這個建議,隨即將新舊對聯各念了幾遍,然後笑著對葉祖孚說:「『完』字好,『完』字好!柯老真是我的『一字師』啊!你一定要代我謝謝他!」
後來出版的《侯寶林自傳》單行本中,「下雪全無」即改作「下雪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