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惇傑

玉者，象君子之德，燥不輕，溫不重，是以君子寶之。──東漢《白虎通義》

女媧煉石補天的古老傳說，將美麗的彩石與天產生了關係。

相傳遠古之時，共工與顓頊互爭帝位，共工不敵，怒撞不周山，致使天柱折斷傾塌，蒼天因而崩裂。

強烈陽光直射而下引發大火，大地萬物燃燒不止，加上天河之水傾洩而下，洪水四處成災，生靈塗炭，苦不堪言。女媧不忍子民們受此無端災禍，於是取五色土為料，借太陽神火之力，煉成五色彩石來修補蒼天，挽救了眾生之難。

而補天剩下的五色彩石散落於神州各地，成了各種美麗的玉石，所謂「千種瑪瑙萬種玉」的傳說便由此而來。而玉這種美石，自然而然成了古人心中有靈之物，於是乎，以玉石製成的器物，便成為史前人類祭祀時與神明溝通的法器。

隨著社會進化，人類逐漸產生了階級制度，而階級分化的形成，讓佩戴玉飾成了有靈性或有身分地位的一種象徵，長達八千年孕育而出的玉器文化，便是在這種精氣、神靈、巫術等原始宗教氣氛籠罩下，逐漸成長茁壯。

先民以玉為「神物」，視玉為山川之精靈，崇玉、祭玉的觀念與活動早已根深柢固，除了崇敬之心，更帶有一分對神祕事物的好奇。

在藝術表現上，除了模仿生產工具的造型之外，主觀理念的影響甚強，以誇張、示意的手法碾磨了大量為鞏固神權和世俗統治的玉器，形成中國工藝美學的第一個高峰。從這個角度來看，玉器工藝相較於其他中國的傳統工藝，顯得更加卓越而成熟。

根據考古學家和歷史學家的考證，中國人使用玉器的歷史，可追溯至八千年前的新石器時代早期。

前北京故宮博物院副館長楊伯達，曾發表〈中國古代三大玉板塊論〉一文，將中國玉文化的分布與形成分為珣玗琪、瑤琨及球琳三大板塊。

「珣玗琪」玉板塊即夷玉板塊，分布於東北、東蒙、華北一部分地區，以紅山文化玉器為代表；「瑤琨」玉板塊即越玉板塊，分布於長江以南的中部地區，以良渚文化玉器為高峰；「球琳」玉板塊即羌玉板塊，分布於西北地區，以齊家文化玉器為標準。

三大玉板塊互有碰撞，並且時有交匯融合，良渚玉器刺激了齊家玉器迅速發展，與同時的山東龍山文化、陶寺文化、陝西龍山文化、石家河文化等五支古文化玉器互為融合，並為中國的玉器文明奠定了基礎。

自古以來，中華民族便是一個愛玉的民族，玉石文化深深影響著中國人的精神內涵。以「玉」字本身來看，王字加一點為玉，為皇家王者的象徵，漢字中從玉旁的字將近五百個，與玉組合而成的字詞更是無以計數，歷代詩文中，常用玉來比喻和形容一切美好的人或事物，既是高雅品性的象徵，也是吉祥平安的護身符，有時甚至是人神合一的通靈寶物。

從玉的造字和組詞，足以見出玉在中國悠遠的歷史文化中所占有的重要地位。

《荀子．法行篇》記載孔子對於君子樂玉的觀念。

子貢問孔子：「君子為何貴玉？」孔子回答：「夫玉者，君子比德焉。溫潤而澤，仁也；栗而理，智也；堅剛而不屈，義也；廉而不劌，行也；折而不撓，勇也；瑕適並見，情也；扣之，其聲清揚而遠聞，其止輟然，辭也。故雖有珉之雕雕，不若玉之章章。」

孔子認為，君子以玉來比對自身的德性，也正是玉被君子看重的原因。玉的特點正如君子的德性：溫潤如仁義，縝密有文如智慧，有義但不會傷人，有禮且謙卑待人。這些都是君子所追求及嚮往的品德象徵，人們可以從君子所佩戴的美玉，看出他的人格理想與價值理念。

這種「比德」的觀念，對中國傳統文化與審美的民族特性產生了深遠影響。

自古以來，中國的文學家與藝術家便常以自然界的美好事物，來描述良善的德行，例如蓮花的出淤泥而不染、菊花的孤枝傲霜、竹子的中空外直、松柏的歲寒後凋、臘梅的傲雪幽香，中國人對於這些事物的喜愛，都是從「比德於玉」的原則而來，道法自然，正是中國人審美觀念的精髓所在。

（選錄自貓頭鷹出版《遇見玉：白玉鑑賞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