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也思
那一年,父親去世了。
我的要好的國中同學約放學後一起騎車回家,繞過學校後面的一條僻靜山徑,視野很遼闊,那段路我不曾走過,有一處很陡的衝坡,到底又陡然翹高,迎風滿懷頓時讓人開心起來。
路旁,有一株很高大不知名的樹,有一回我倒頭踩上坡來,仰頭才發現位在陡坡上方的它更顯雄偉;那當下突然轟鳴一聲,滿樹的蟬不約而同齊嘯,像一萬支小嗩吶對向天空哀訴,我的心頓時又沉了下去。
蟬與我之間有一分深沉的祕密:我無法磨滅掉三歲時,在媽祖廟旁,父親從一個老人的竹簍裡,買了一隻黑頭熊蟬遞給我的印記,從小塑膠袋裡竄出尖銳的爆響是幼年最初的驚喜之一,我一直相信牠是來自小學圍牆後邊──那株傘蓋寬闊的鳳凰樹上──父親常坐在那樹下看書。
之後,我便習慣在日記上記錄每年在林間聽見的第一聲蟬嘶,和秋冬最後一聲蟬嘶隱沒的所在。也許在嘉義也許在金門、淡水、花蓮不同的地點……
若說父親是一棵大樹,之後也身為人父的我,還始終如一支小小的嗩吶,懸掛在那年復一年的夏天綠光上吹奏著懷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