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花圃裡擺了幾顆不起眼的石頭，都是我平日外出踏青，在路上或田埂小徑巧遇，一則是擔心石塊絆倒下田忙農事的老農，另則是藏於心中四十多年的祕密，為了彌補對童年玩伴的歉疚。

六十年代的窮鄉僻壤，電視機是非常罕見，上百戶人家的小村落，屈指可數，一共才有三台電視。

家父任公職，結識不少朋友，有個遠親搬家，要淘汰一台彩色電視機，大方地要饋贈給朋友。

為了不落人口舌，家父廉價買回家，原本住家老宅院就常有村民走動，有了彩色電視機，更具吸引力。

每天放學後，不只同學相約到我家裡做功課，村子裡的小朋友，也天天呼朋引伴前來玩耍，目的都是為了看卡通節目。

天天傍晚有童伴來走動，說真的我實在是樂壞了，至少不會像以前獨自坐在屋簷下寫功課那麼寂寞。

豈知時日一久，就厭惡童伴吵雜了，新鮮感和優越感逐日下降，反而懷念一人在家獨霸電視的感覺。

有一天，同學及鄰居玩伴吱吱喳喳吵鬧不休，我一氣之下，叫她們都回家去，只有一個腦袋不是挺靈光的小女生，遲遲不離開，我順手撿起一塊石頭往外丟，她嚇了一大跳，趕緊跑走了。

偏不巧地那顆石頭就丟進刨番薯簽的機器裡，我的心思只顧著電視精彩的卡通，根本不把石頭當一回事。

幾天之後，田裡地瓜收成，機器要忙碌運作了，怎知才轉動就出問題了，卡住了動彈不得。

父親仔細檢查，發現機器有一顆石頭，父親怒氣沖沖盤問幾個孩子，情急之下，我說了謊是鄰居那個小女生丟的，因為她又吵又鬧，我就趕她回家，她拿了石頭丟我，不知道怎樣，石頭會丟進機器裡頭。

以她爺爺平日兇狠個性，不知道那小女生當天挨了多少藤條。從那時候起，我只要在路上見著孤單的石頭，就想起那個無辜的小女生，多次想向她道歉，總是提不起勇氣，也一直藏在心底自責不已。

四十幾年了，根本不知她嫁到何處去了，當年的小村落物換星移，人事已非，只有我內心的懺悔永遠不變。

默子（台南市／會計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