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寶珍

春日午後的暖陽，從兩側高樓間隙灑下光影，窗外傳來渺渺空靈的聲響，那是車道內左側人家掛在花台上隨風搖曳的竹片風鈴；此刻，我的一雙好兒女出門在外，幸能各適其所，親愛的老伴則經常相伴，居家的時光顯得如此閒適。

凝視著從紗窗方格篩進的光圈裡，細塵微粒騰空翻轉，追憶過往面對現實接踵而至的磨難，心底深處無時無刻引頸殷盼隧道盡頭的亮光；而曾經被熱情簇擁生日許願的剎那，貪婪的念頭趁機萌發，不止一次，讓許下願望的選擇顯得慌張無措，事過境遷之後，漸次明白蟄伏的一切，似乎都只是夢幻泡影，無論捨不捨得，終歸於空想甚至奢望。

已經好久沒有收到禮物了，如果美夢成真，我會一心一意想望怎樣的禮物呢？除了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我的健康幸福，我還要許下一個「一切順心如意」排山倒海似總括性的願望嗎？這樣的我，會不會太貪心了呢？

其實，我曾經想過要一把鏟子，那是小時候一直想要的，一把粉嫩光滑、令人稱羨的塑膠鏟子，陽光下會發出一抹燦亮，無論坐在一畝大紅扶桑花圃台階前挖挖鏟鏟，或是一家人相偕到夏天的海邊追踏浪花、堆玩沙堡，這些開心甜蜜的情景，全都在兒時天馬行空的無聊遐想裡，輪番上演過。

當我真實接觸到鏟子是在國小的校園裡，那是負責用來挖開泥土，照顧班級植栽的工具，而且是黃褐色木頭把柄，銀灰色的金屬鏟面，並非小時候渴望想要的可愛樣式。

隨著歲月流逝，依舊念念不忘拿起一把鏟子，希望能在家門前花圃裡展現耕耘的用心，在桂花和玫瑰樹叢旁邊，輕輕挖開土，埋進一塊薑等候發芽；再撒下葉菜種子，等候摘來清炒，增添餐桌的飯菜香，慘遭蟲咬的結果，只掙得幾片透顯著無毒蛀洞的白菜綠葉，在滾燙的蛋花湯水裡漂浮點綴，隔了兩年多幾乎淡忘的時候，所幸總算長出新的嫩薑，足夠切成細絲煮鍋鮮魚湯，於是，短暫小農的心願禁不起現實而插鏟作罷。

如果我擁有的是一把心靈的鏟子，那就拿來剷除盤附在生活上日積月累的塵沉痾，宛如鏟鬆綑綁植物根部交錯的泥壤，如釋重負卸下莫須有的枷鎖，爭取一方隨光呼吸的自在，等待如夢初醒夜雨過後的晨曦中，沾露的花葉香氛漫漫微醺。

從來覬覦受寵的別人擁有一組如新的扮家家酒玩具，我好想要一組扮家家酒玩具，盡情進行想像的遊戲，而身處窮困窘迫的家境裡，早就教會我早熟噤聲。果然，這些昔日可望不可得的禮物都在當媽媽之後，幫自己的小孩理直氣壯一一買來。

索性買進一棟價值不菲的粉紅凱蒂貓廚房玩具組，小心翼翼依照說明，裝滿水插上電源，精巧的洗手台真的流出水來，無料兄妹倆幾次驚喜操作之後，寧可去玩故事書堆疊圍城打仗，二十多年過去了，我還執意把它好好收藏在地下室的櫥櫃上；分明是自己內心小孩的貪瞋痴戀，朝思暮想等到長大成熟圓了夢，卻已過時無味，甚至悵然若失，我想或許未來有那麼一天，應該來得及和孫子一起玩吧！

安靜的社區突然揚起一陣廣播叫賣聲，「大家好！有沒有要修理紗門紗窗、鋁門鋁窗、喇叭鎖……」我認得那是一台載滿修理器械的小貨車，每隔一陣子就開進社區巷道來回穿梭，只是那一遍又一遍職業語調的陌生聲音，使得各家的大小狗兒焦躁不安而爭相狂吠，總要等到車行遠處，喧鬧才會告一段落，很多時候，我會發傻勁地想要追問：「有沒有幫忙修理心靈破洞的？」

多年前，我從泰國皇宮買回來的伴手禮，是一個手工織繡的圓形針線包，順著外緣開啟拉鍊，裡面裝著一束七彩細線，一支針和一把小剪刀，不是很精緻卻小巧實用，而且還幫過很多朋友免於出糗穿幫，發揮很大的即時救援功效，收到許多感謝的微笑！

紅塵過往，數不清身心多少似曾相識的坑疤，沒把握這個外來的針線包能否修補或重整出美麗面貌？如果可以，我希望織就一床色彩繽紛的百納被，以歲月的痕跡為經，智慧的歷練為緯，縱橫阡陌皆是用心過活的風景，在人生回航時，留下思念與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