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葉佳怡
筋骨有了難以全好的傷病後,公司附近的瑜伽教室成了身體少數的朋友。
這裡的瑜伽班制大,輕易確保了老師與學員之間的疏鬆。再加上月費制,上課時間由學員安排,那疏鬆便更疏鬆了。動作精準度與其說仰賴老師,不如說仰賴個體靈性。莫名樂趣在於儘管同個動作,一位老師的講法聽來神祕,另一位老師的說法卻讓身體有了感應。「大腿往骨盆方向插」怎麼聽都是驚悚情節,但在某個脈絡下卻突然幫助你掌握了關節肌肉,骨骼模組隨即以似乎順從天性的方式架開,幾乎擬仿了健康形貌。
為了這終極而神祕的健康,一個動作各自表述,也是一種百花齊放。每位老師掏盡詞彙向學員身體示愛:「肚子往背後頂」、「腰往下但胸腔往上提」、「肩膀向地板放鬆」、「骨盆往斜後方張開」……唯一共通點是,他們說了又說,探問想像,結果每段描述都讓人想到可隨時折壞的帶線戲偶。
這些戲偶懷著各自的傷病與局限,只有在最後的大休息時,大家以類似形貌散落地面,各自感受身體歪扭與腦中無論如何都無法淨空的思緒。然後,終於,在每次發現這間瑜伽中心教室間間高挑巨大,卻毫不隔音,必須在最後靈性休息時聽聞外邊工地機械轟然、或隔壁教室激昂的肚皮舞音樂時,那微妙的、不屬於任何健康思想的煩躁與惡意,讓我們再一次瞬間墜回凡間,並比所有時刻都更骯髒、更親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