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黛嫚

編輯工作的「福利」（或說樂趣）之一，便是有機會可以接觸到一般人很難得遇見的人物。透過工作之便，我也確實有幾個難忘的採訪經驗，訪問明星李連杰是其一；遇見王洛賓是其二。

去年夏末重遊北疆，其中一站又到了達坂城，遊覽車接近此地時，導遊忍不住就要展開西北民歌演唱會。一九八○年代大陸文化界的預言成真，到了二十一世紀，王洛賓已經是新疆文化的名片。我們從〈達坂城的姑娘〉、〈康定情歌〉、〈青春小鳥〉一路唱到〈在那遙遠的地方〉，我也又一次回味那訪問洛賓老人的難得記憶。

一九九六年，王洛賓在新疆烏魯木齊去世。這位碩果累累，被世人譽為「西部歌王」的音樂人，始終謙稱自己只是「傳歌者」。他不但給世人留下了包括〈在那遙遠的地方〉、〈掀起你的蓋頭來〉、〈達坂城的姑娘〉等數百首膾炙人口的傳世之作，而且留下了一部自己的傳奇。

一九九三年三月，王洛賓應「中國統一聯盟」之邀在台灣進行一個月的交流活動。那是八十一歲的洛賓老人第一次造訪台灣，邀訪單位需要媒體宣傳，而媒體對有知名度的人士也樂意追蹤報導，尤其盛傳和老人有忘年戀情的作家三毛前兩年才自殺去世。

在王洛賓將近一甲子的音樂生涯中，他總共創作了七百餘首音樂作品，其中一半是創作，一半是改編。這些採集改編的作品有人認為著作權應該不屬於他，日後也衍生了版權糾紛，但他說改編民族音樂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王洛賓認為，音樂的語言和旋律必須要和諧，他自己在改編新疆民謠前，一定先學會他們的語言，再填上「漢語」，因此他「翻譯」的歌，絕對尊重歌曲的「母語」，往往為了一個音韻和旋律的搭配要斟酌好久。大家最常問到他的問題，便是《青春舞曲》中的那句「別的那呀喲」，經他「解讀」，原來就是「小鳥」的意思。而且有些歌曲是要身臨其境的人才能寫得那麼動人，譬如〈在那遙遠的地方〉是他隨電影隊到西藏拍片，當地一位千戶長的女兒參加演出，她長得十分美麗令人看得入迷，無意中，王洛賓用馬鞭拍了一下她的馬，馬騰躍而起，姑娘回首嫣然一笑，讓他怦然心動，於是寫下這首歌，永遠懷念這位美麗的姑娘。

讓人津津樂道的，當然還有他與作家三毛那段刻骨銘心的友誼，它惹出許許多多真假攙雜、充滿浪漫和神祕的話題。但彼時，斯人已去，留給王洛賓的是無限悵惘，老人不願多談，後來大家也就儘量不提了。

那次訪台，是王洛賓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又過了三年，儘管他創作的歌曲還在海峽兩岸傳唱，他卻也已經去到遙遠的地方了。

從小聽他創作、改編、採集的民歌長大，到現在那些歌，只要起個頭，還是能不假思索、流暢地從頭唱到完，我只見過他一次，卻拜訪了他的故鄉兩次，而且是遠隔萬里，即使是在科技發達、交通便利的此時，都要幾十個小時才到得了的地方，緣分這件事，奇妙得也像則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