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舒俞

年假後臨時決定一家三口回娘家去住個兩天一夜，也帶著爸媽出去走走，爬了小山還逛了老街。二月底的年味還是濃厚，看得出來兩老特別開心，這是因為熱鬧的年過完了，反而更懷念著熱鬧？還是人更老了，對於孩子的叨擾更顯得需要？

走了大半天大家都累了，回到家馬上就窩在沙發裡猛看無腦的動作片，但是老媽還是一會兒去煮茶，一會兒削水果，即使看起來很累也捨不得去午睡一下，好像去睡覺就會失去跟我們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這使我不禁在想，當我老了以後，也會每分每秒都想要黏著偶爾回家來的孩子嗎？

一邊盯著電影，一邊接過老媽忽然遞上的熱杯子，我也沒空細想就直接往嘴裡送。嗯？是中藥。我嚥下一股很熟悉的溫厚味道，旁邊的妹妹也有一杯，她看我一臉狐疑，於是說：「四物呀！妳以前不是喝最多嗎？」

我恍然大悟。小時候老媽三不五時就逼著我喝四物和中將湯，那時嫌她煩，都是咕嚕咕嚕趕快喝掉，就能耳根清淨好幾天，現在出嫁了，媽媽不在身邊，竟然把四物的味道忘記了？

以前還沒吃素時，她總是逼我喝第一道乾蒸全雞的湯，又油又腥，她覺得青春期就要這樣補；還有雞肝、豬肝、豬腦，以及數不清的中藥燉湯。我家姐弟妹三個都很抗拒，只有我會為了敷衍父母的嘮叨，快速吞下去。

電影看完了，我們一家和妹妹都要趕在晚餐前離開，查看公車的班次，發現時間已經所剩無幾，大家提了包包、穿了鞋子就要去趕車，沒想到我們進了電梯，老爸穿著拖鞋突然也鑽了進來，他說：「我送你們上車。」

可是出了電梯，我們就開始狂奔，一邊跑一邊揮手要老爸不要跟出來，接著也沒時間理他，大包小包提著奔出大樓，過馬路到了對面的公車站牌，果然一秒不差的，我們順利跳上了公車，還喘到彼此都說不出話來。

坐定後不久，妹妹才問：「奇怪，老爸今天為什麼要送？」我咕噥著沒有正面回答，心裡知道是因為他捨不得。

我很幸運的來自幸福的家庭，可是一年又一年過去，還有多少次機會可以擁有老媽的四物湯，和老爸依依不捨的目光？父母對子女的關愛與不捨，怎麼回應都不夠不夠，時間有限的幸福，是真的幸福嗎？

回到台北和妹妹道別，我跨上機車回家，傍晚時分的交通喧囂震天，擁擠的人潮裡找不到我的牽掛，深深的發覺，只有那兩個老人同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我的眼淚在安全帽裡偷偷流個不停，在車水馬龍中，通通淹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