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瑞騰
去年,我的母校草屯中原國小建校六十周年,四月二十七日歡度校慶,我因感念校恩,特撰文〈我最初的啟蒙〉刊於本專欄,並返鄉參與盛會,見九二一後重建的巍巍校舍,在耀眼陽光中閃爍光芒;也見到一些久別了的童時玩伴、同窗舊友,俱老矣,頗有感觸。我因急於返家探父,典禮完便匆匆離去;黃昏時回到台北,《自由時報》南投在地記者陳鳳麗小姐來電訪問,重點在我放蕩的少年歲月;陳小姐隔一天的報導以「中原國小慶六十歲/校友尋昔日身影」為題,其中一大段寫到我,小標題是「當不成流氓念博士/中大院長遭爆料」,內文如下:
「李瑞騰是第六屆唯二考上台中一中初中部的學生,草屯與台中的城鄉差距,上一中後,功課跟不上,被留級一年,讓他備感挫折。昨有第一屆校友爆李瑞騰的料,指他念初中時,還曾立志當流氓,後來流氓沒有當成,反而一路念到文學博士。」
「對於學長的爆料,李瑞騰笑稱『我的確不是當流氓的料』。他說,當時功課遠遠落後其他同學,課業有挫折感就想逃避,便想跟人學當流氓,後來發現自己不會打架,膽子也不大,就沒有再混下去。」
「李瑞騰也說,其實會發憤念書是因初中念了四年,畢業後,回家種田和幫人整地復耕,搬砂石、挑泥土的生活太苦,體會念書才是自己能走的路,所以一年後考回台中一中高中部。」
這裡有一個關鍵字:台中一中。這所被譽為「台籍菁英的搖籃」的台灣中部地區名校,今年創校已一百周年,我一九六四年來到這裡,那時紅樓猶在,建校紀念碑立於校門左側,「吾台人初無中學,有則自本校始」,是可以感覺到那麼一點歲月的滄桑、歷史的無奈以及不認命的精神;然而,我全不明所以,更因適應不良,起落困頓,如果不是失學那一年躬耕田土的筋骨之勞,再加上和外界互動而漸生的內省力量,我可能無法重新躍起。
在台中一中七年,前四年像是一場混亂的惡夢,我甚至記不得教過我的師長;後三年也要等到高二下,由自然組轉到社會組以後,才找回了自我,我因之特別感念高二下的導師廖蒼洲先生,高三的國文老師楊念慈先生,他們讓我浮動之心日趨穩定,我的文學之路正式開步走。
那時已知楊老師是著名的小說家。多年以後,有一回和楊老師及也曾任教於台中一中的李瑋(端木方)、胡楚卿三位老師相聚,深覺慶幸,也不免遺憾,我入寶山,雖不能說空手而回,但確實失掉許多當面請益名師的機會。
畢業以後很少再回去,很難想像那原素樸安靜的周遭早已發展成著名商圈,或許可借百齡校慶,回去重溫舊夢,只是當年「少年十五二十時」(借楊老師小說集名),而今回甲已過,時間,當然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