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碧華

時光匆匆，冬已至。去年歲末這個時分，當時曾參加過幾場大合照聚會，從照片看到自己穿著厚重的外套擠在人堆裡笑鬧，對比這幾天宛若初夏的溫度，不禁覺得大地給予的冷熱竟是這般由著性子，未必按著四季分明的規律。

因為氣溫不夠低，無法用歲末冬寒來形容，心情竟如淡彩般未見任何起伏。以前可不是這樣，一到年終就要例行的輕嘆韶光易逝，嘆了許多年，時光一逝不復返，真的由青絲嘆到了白頭。

在這個沒有逼人寒氣的美麗冬日，陽光是如此和煦又慈愛的照撫著一草一木，不容人世紛擾，抖落所有輕嘆，恁由光影從日變幻到夜，直到星光俏皮探出頭來，才招來初冬的微涼。

這樣的夜晚，這樣的風，我們趨車前去北投親近湯池，想在熱氣中聞那淡淡的刺鼻硫磺味道。那日式的寧靜禪味真讓人忘憂，尤其在四處矇矓，唯有路燈輕照的時刻，心情被梳理得異常平靜。遠處山坡上，慢慢駛下一部閃著紅燈的警車，駛出優美的弧線，未聞引擎噪動，竟恍惚像去到了日本某個古樸小鎮，長長靜巷內，常有這樣被保護的安詳畫面。

有某一個短暫的時刻，總刻意和同行的朋友拉遠距離，獨自踮起腳往石塊大步的踏。古城裡最多這樣的青石塊，踏過千年歲月，從未有裂痕，那似家門前的馬路，經年探出破碎的臉央著要整容。

石塊鋪在茂密的樹林邊，穿過大小枝椏，總讓自己的身影時明時暗。我挪出眼光去瞧朋友立身之處，總猛一見，先見到他一雙清澈眼睛，透過夜空，發出亮光射向我。我知道，在這樣的夜裡，彼此都在尋著、覓著……雖明知彼此就在不遠處，猶執意張望，存著一分守護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