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龔敏迪
明‧張岱的〈閔老子茶〉,用亦真亦幻的文學手法,表現了享受喝茶的過程。除了茶葉的講究外,還有惠山泉水的神奇:「惠泉走千里,水勞而圭角不動。」水居然會勞,而且還有圭角之變!乾隆時,還出現了「以水洗水」的奇事!
唐‧張又新《煎茶水記》中有個「陸羽鑒水」的故事:湖州刺史李季卿在揚州與陸羽說:「陸君善茶,天下聞名;這揚子江的南零水也是天下好水。」於是命人取來,但陸羽卻說:江水倒是江水,但不是南零的水,像是臨岸的水。他默默將水倒出,到一半時忽而停住,又用勺取水揚了揚,說:到這裡才是南零的水了!隨從大驚失色,只得認錯。
類似的故事還被移植到了《警世通言》中:王安石託蘇東坡給他帶來了一甕瞿塘峽中峽的水,但王安石卻說:「此乃下峽之水,如何冒充中峽?」原來蘇東坡因為欣賞三峽風光,船過了中峽才想起來,只得取了下峽的水來冒充了。
唐朝李德裕「不飲京城水,悉用惠山泉,時有『水遞』之號。」對此,皮日休〈題惠山泉〉就譏諷道:「丞相常思煮泉時,郡侯催發只憂遲。吳關去國三千里,莫笑楊妃愛荔枝」。荔枝的美味對於楊貴妃,更多的是君王的寵愛、權勢的炫耀,換了別人是難以體味的。「但好奇功名」的李德裕,把「水遞」發展成了一道風景線,引領了時尚的潮流,一時間,惠山泉成了上層社會相互饋贈的珍品。
這種窮奢極欲之事,必然要遭到的非議,於是,金山甘露寺住持和尚允躬,戲劇性給他安排一個下台階,《唐語林》記載允躬對他說:「公跡並伊、臯,但有末節,尚損盛德。萬里汲水,無乃勞乎?」意思是千里迢迢取水,未免勞民傷財。
李德裕辯解說:「大凡末世淺俗,安有不嗜不欲者?捨此即物外世網,豈可縈繫?然弟子於世,無常人嗜欲:不求貨殖,不邇聲色,無長夜之歡,未嘗大醉。和尚又不許飲水,無乃虐乎?若敬從上人之命,即止水後,誅求聚斂,廣畜姬侍,坐於鐘鼓之間,使家敗而身疾,又如之何?」李德裕認為自己不酒不色,唯好飲茶,若連此嗜好皆不可,未免太過虐待了……
允躬和尚告訴他:「京中昊天觀廚後井,俗傳與惠山泉脈相通。」稱量比較後,果然「唯惠山與昊天等」,於是李德裕「遂罷取惠山水」。
正所謂:「人莫不飲食也,鮮能知味也」(《中庸》),就像人們每天都要吃喝,卻少有人能真正品嘗滋味。茶之水的縈繫,正在於它的精神作用。
李德裕倒楣後,有小說家說他奢侈到「一杯羹三萬錢」的地步。如果只看到了其中的浪費,當然就不是一個知味者,那是兩種不同性質的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