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牧雨

遊歷過杭州西湖的人，大都會順道造訪蘇小小墓。蘇小小的名氣之大，不僅在杭州西泠一帶，甚至貫穿了千年的中國文學歷史至今而不墜。

不過說來也好玩，蘇小小究竟是何許人？史籍上記載幾乎付諸闕如。「蘇小小」這個名字，其實最早是出現在古樂府詩〈蘇小小歌〉中：

《樂府詩集》卷八十五《雜歌謠辭·歌辭·蘇小小歌》，一曰〈錢塘蘇小小歌〉：

「妾乘油壁車，郎騎青驄馬。何處結同心，西陵松柏下。」

《樂府廣題》說：「蘇小小，錢塘名倡也，蓋南齊時人。西陵在錢塘江之西，歌云『西陵松柏下』是也。」

「陵」同「泠」，所以古之「西陵」，即今之「西泠」。

史上對蘇小小的記載，僅止於此而已。

然而一點點小小的浪漫火種，卻因為觸動了中國文人的無邊綺旎的想像，而開始如野火般的燎燒了起來！

於是，蘇小小的愛情故事，被文人們添油加醋，開始曲折離奇。一個女人，就此歷經了好幾個愛情故事。但故事不管如何轉折，故事的內容，也不外乎風塵女子遇上落魄書生，因愛才而資助赴京科考，後遭有意或無意的遺棄等等，終至悲淒而亡云云。

蘇小小也是一樣，最後還是脫離不了與歷代許多風塵中女子相同的下場：以悲劇結束了傳奇的一生。

然而蘇小小的羅曼史，卻也有與一般風塵女子相異之處。比如她歷經了多次不同男主角的愛情，甚至死後，都還有傳奇的新戀情發生。蘇小小的墳墓，也屢遭干擾，不得安寧，這些都是在中國傳說或小說筆記中比較少見的地方。

話說蘇小小的最後一個愛人鮑仁，在他獲得蘇小小的賞識資助赴京考試，後金榜題名出任滑州刺史。赴任時順道經過蘇小小家，卻趕上她的葬禮。鮑仁撫棺痛哭，在她墓前立碑曰：錢塘蘇小小之墓。

當然這也是傳說。然而蘇小小墓卻是一直存在著，而且隨著時間的遷移，名氣卻也愈來愈大。

時代來到了唐朝。詩人李賀，號稱「詩鬼」，綜觀李賀的詩作，論鬼者不過十來首，不到他全部作品的二十分之一。然而這類吟詠，歷代詩人實在也很難出其右。而其中最有名的一首，當屬〈蘇小小墓〉了：

「幽蘭露，如啼眼。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蓋。風為裳，水為珮。油壁車，久相待。冷翠燭，勞光彩。西陵下，風吹雨。」

「同心結」與「油壁車」自是源出於古樂府的〈蘇小小歌〉的內容。然而其餘如：以「幽蘭泣露」來形容蘇小小的啼眼，草茵松蓋、風裳水珮等等顯明且幽謐的意象，很難不打動人心；而以「冷翠燭」來形容鬼火，卻將這原本陰冷的磷火變得如此美麗與淒迷！

「蘇小小墓」因李賀的這首詩，更是艷名遠播了！以致距離蘇小小時代四、五百年後的宋代，又有一位風流才子與蘇小小結了一段人鬼因緣。

根據張岱《西湖尋夢》記載：

「蘇小小者，南齊時錢塘名妓也。貌絕青樓，才空士類，當時莫不艷稱。以年少早卒，葬於西泠之塢。芳魂不歿，往往花間出現。宋時有司馬槱者，字才仲，在洛下夢一美人搴帷而歌，問其名，曰：西陵蘇小小也。問歌何曲？曰：〈黃金縷〉。後五年，才仲以東坡薦舉，為秦少章幕下官，因道其事。

少章異之，曰：蘇小之墓，今在西泠，何不酹酒弔之。才仲往尋其墓拜之。是夜，夢與同寢，曰：妾願酬矣。自是幽昏三載，才仲亦卒於杭，葬小小墓側。」

看來蘇小小的風流艷史可真沒完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