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年了,咖啡館的氣味仍在。圖/湯雅棋
文/花生娘
成為一個主婦後,與這一家咖啡館的距離有多遙遠?
大學時期賃屋在台北城南晉江街一帶,和師大夜市相距不遠,夜市商圈的自助餐店是學子們覓食的重點,我偶然發現一家名為「布拉格」的小咖啡廳,隱身在窄巷裡。主人是一對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孩,店裡座位很少,一架平台鋼琴占據大半的空間,空間為古典音樂盈滿;一隻被陶養在樂音裡的「柯卡」原本是沉醉慵懶的姿態,聽到巷子裡有摩托車經過,馬上一躍而起,對著門外吠叫,抗議噪音破壞牠的古典清淨。我看著牠這樣覺得有趣,對著安靜的結界被危及,心裡也有無聲的狂吠,只是壓抑無言而已,我了解牠所捍衛的安靜,如同內在不可侵犯的領地,這裡實在只適合獨語,不宜高談。
搬離晉江街後,我沒再去過,但聽說這家咖啡廳在那附近的巷弄間幾度遷移,多年後,到師大夜市重遊舊地,和先生帶著兩個女兒,找到了「布拉格」,換到一間有庭院的店面,但一問之下,還是只提供咖啡與蛋糕,當時孩子年幼,與咖啡不相容,何況是安靜。看著門外牆面綠葉盎然,庭園可人,是一家更有味道的咖啡館了,但是我走不進去,徒然留在喧囂裡。
前些日子,和朋友約在「布拉格」見面,且事先預約,終於順利推開那扇門,擺設風格不變,沒有冗贅的裝飾,一切恰如其分,平台鋼琴也還在,依然只提供咖啡和蛋糕,以維持著純粹一致的氣味,花香、咖啡香、古典樂還有輕聲細語。主婦的一身油煙味來到這空間,似能超凡脫俗,是因為這安靜的氣場有滌淨的功能。
從獨我,進入家庭,一增為二,二增為四,再加一,五口之家的龐雜與熱鬧,經常超出我的能力範圍,相依相偎很好,被需要的感覺也很好,然而,那個極需安靜的自我,還是常常需要躲到一個隱形的房間裡透透氣,而這裡其實是我內心那個安靜領域的實體空間,如今回到的也許不是過去那個無染的安靜,而是一個經過千錘百鍊的安靜質地;從純粹的安靜到靜中得靜,到鬧中取靜,這個隨時回到颱風眼中心似的求靜過程,到底有多遠?
和主婦的我回到這家咖啡廳的距離差不多嗎?二十五年,甚至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