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與圖／林明理

六月初八下午兩點，奔馳的熱浪沒由來地在跳動。

終於，不可抵抗的衝動驅趕著我，也顧不得山雨欲來，窗外一團團霧靄盤踞在茫茫伸向深谷的凹處。卑南鄉上空似乎凝縮成一種憂傷的藍調，在台東縣最古老而神祕的縱谷中靜靜地沉思著。

我始終無法鮮明地記住這片遠山的輪廓。但我記得，有一次，沿台九線而行時，我打開車窗，端視著這一條長達兩公里、種植著上百棵茄冬樹的綠色隧道；前方呈現一片綠意和靜謐的幽亮，在風中漸漸消隱。

而省道旁除了田園景觀富於變化之外，花東縱谷是以純真的原始景象見勝，迎眼而入，到處都充滿果園、稻田、牧場、休閒農場、油菜花田等景點。尤其是最近這幾年，六月至八月，鹿野高台熱氣球季節到來的魅力，總是令人讚嘆與驚喜。這裡，也孕育了許多世代在此生活的原住民，共同豐富了縱谷區內那種深厚的人文情懷。

那時，我從樹縫間還可以看見西側有高聳而寬廣的中央山脈，東側是山勢陡峭的海岸山脈。也曾經一路直達到伯朗大道與天堂路的交叉口前。果然，「金城武的那棵茄冬樹」比想像還具風光：有和小孩在拍攝的十幾個旅人；有駛向池上平原的接龍車，整齊地排列著；有無盡的晴空襯托著一望無際的稻田、連綿起伏的青山以及火紅的夕顏……

最後，我也走到那棵大樹下，很自在地接受了大自然的饗宴。當然，這是一個新的體驗，但我了解到，為何池上米在我們心目中是可以信任的，對於池上農民樂於種稻的智慧是應該尊敬的。這片欣欣向榮的圖景像空氣那麼自由──我突然張著嘴笑了。然後，我躺靠、置身在翠綠的田野間。那次，正是舊曆大年初五，暮色蒼蒼中，稻浪飛舞的季節。

而這回，我們從岩灣路出發，路經監獄，再蜿蜒而上，環境極為清幽。從初鹿下山連結省道前，地勢忽然平緩。遙處山巒之上，卻一片灰濛，可見雨勢澎湃，所以原是熱鬧的景區也一片寂寥。雖然天空沒有一絲雲霞，但山裡的風霧也擋不住草樹的生長。臨近的原生應用植物園區內，有觀景棧道、綠動廣場等等，高樹都爭著探頭，而且有頗多不知名的花草，親子牧場上也填滿了綠色，深淺不一地波動著。

六月的卑南鄉，安靜地發散出無瑕的亮光。就連峰嶺上的飛霧也像巨龍般蟠臥著，覆蓋在起伏不定的利吉惡地上。而我們又繼續前進，在做回顧的道別前，我忽然閃現一抹好奇心，催促著先生開車再順路到著名的卑南包子店，特別選購了十粒筍包。果真，每嘗一口，都異常感動。

趁著天色未暗前，我撐把大綠傘，冒著微雨，緩緩地走在卑南文化公園的大草坡上──然後停下來諦聽。雨輕輕地跟著我走，區內的綠浪漾在空。這樣廣闊的空間內，竟空無一人。在景色的空虛中，我並不驚奇，因為我向後看著這綠意，並且為其原始的韻律感到高興。好像期待那充溢著對卑南鄉這原始感情的靈魂而呈報給我某種答案。返抵家門，已近六點。

夜來了。此刻，雨勢愈甚。和夜的來臨同時，我奇異地對今日的一切感到十分舒慰。因為，生命中總有一些時刻，在湧回這一段匆匆一瞥間的記憶深處──你知道的。那裡，它來時如夢，像霧，悄悄地，而存在於一切的真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