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多寫送別、送行的文章和詩詞,相比之下,相逢之喜,竟少描述。也許離別更能激發和釋放人們平時含蓄的感情?
秦觀的〈鵲橋仙〉有句:「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說夫妻分兩地,如牛郎織女七夕相會,然情深意重,見一面勝他人多次相見。這首詞最出名的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說到秦觀,不免想起他和蘇小妹的「緋聞」,歷史上是否有蘇小妹,到目前仍有人質疑。秦觀,字少遊,宋揚州高郵人。他的詞纖巧婉約,受到蘇軾的賞識,成為蘇門四學士之一。據記載,秦少遊並無與蘇軾之妹戀愛這回事。他的妻子徐文美,在他的〈徐君主簿行狀〉裡提過:「徐君以女文美妻余。」沒有和才女蘇小妹在一起,未免使讀者遺憾。〈醒世恒言〉裡「蘇小妹三難新郎」,是婦孺皆知的佳話,原來不過是文人半真半假的欺人之語。〈鵲橋仙〉裡夫妻分離又重逢的感覺,甜中帶痛,苦中帶甜。
岑參的〈逢入京使〉則不說愛情,只談遊子:「故園東望路漫漫,雙袖龍鍾淚不乾。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這位唐代著名的邊塞詩人擅寫思鄉之情。他在邊塞遇見的戍邊者,大多為遊子,肯定思念老家和父母妻兒。一如高適〈燕歌行〉所言:「鐵衣遠戍辛勤久,玉筋應啼別離後。少婦城南欲斷腸,征人薊北空回首。」岑參〈逢入京使〉的後兩句更讓人傳誦。遇家鄉人,身邊無紙筆,趕緊托他捎回平安的口信,海外遇故人的相逢自然是「相見時難別亦難」,急切的心情讀來讓人愴然淚下。
科技、交通不發達的年代,產生因時空造成的魂縈夢牽之遺憾;見面與別離的驚喜和不捨,也更深刻,而造成文人喜歡描寫回憶中、幻想中的相逢。如「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晏幾道〈鷓鴣天〉)、「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酘酘」(蘇軾〈江城子〉),甚至「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也是一種蕩氣回腸的相逢。
文學受到時代的牽制和影響。在「憑君傳語」的舊時,那種初相逢、再見面的喜悅,雖醉人亦心酸;相比今日,無論身在何地,手機、互聯網即刻傳達音訊的方便,並非不浪漫、不歡喜,只是感覺不同。若說那無窮的韻味,到底還是古詩詞來得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