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靜時，我獨愛聆聽牠輕輕地啁啾著，卻引來我無限的遐想，我常想著，牠唱給誰聽？是風？是樹？是人？還是它自己？

文╱文人川

教室前的大葉欖仁，倏忽間多了幾隻黑色鑲著白色條狀的鳥，定睛一看，好像是喜鵲。腦海靈動了一下，春來了，天暖了，這隻帶來喜氣的鳥兒，也悄悄地在樹梢上吱吱喳喳地偷瞧我上課。

三個月過去了，外頭因冬日而寂寥的景象也褪了色，我從未被吱喳的鳥兒叫聲而分神，但這幾日的「天籟」，好像也帶給我不同的聽覺饗宴，好像春風裡就有一種佳音，何必遠求？

其實我很愛鳥鳴聲，儘管有時候聒噪地令人真想掩耳，但這種鳥叫，好像在告訴我生命裡應該就保有一種清甜。鳥叫聲常因我的心情，而有不同的詮釋；心靜時，我獨愛聆聽牠輕輕地啁啾著，卻引來我無限的遐想，我常想著，牠唱給誰聽？是風？是樹？是人？還是它自己、它的鳥友？我愛替牠編織一段故事，是有一隻遠方迢迢飛來的鳥媽媽，正在尋找一隻羽色豔麗而羽狀豐滿的鳥兒子？是一隻失落的鳥在樹叢間躲藏，恨不得這個世界就只有狹隘地剩下綠的斑駁？

心躁時，我什麼也不想樂觀地去想像。鳥聲，可能和我一樣，倦了，而啞啞吐露著音訊吧！或是牠是一隻惹人厭的鳥兒，沒有自由的天空，沒有可以停歇的鳥巢，而只能和我同樣病入膏肓地占據和我一樣的可憐的地盤？我心躁時，我想大聲地吼叫，把鳥兒驅逐，把鳥叫聲全都灌進海綿裡，讓聲音就消失而匿跡，等心情開朗時，再慢慢釋放一點一滴的輕聲；我甚至不想看奔跳的鳥兒，只因牠的輕巧會勾起我孤伶的一面，而牠對著我目不轉睛的剎那，我更想撇開視線，找個地洞往下鑽進。

鳥兒的活動力很是驚人，這棵樹頭鳴叫了幾回，再飛至鄰樹蹦跳了幾回，接著又啣著枝葉飛到對面的樹叢，反反覆覆地複製在每一隻的鳥上。其實我也分不清這隻喜鵲究竟來過了沒？千篇一律的黑底白紋，把所有的視覺都籠統地歸納為同一隻。有時候，鳥兒們為了搶食，而瞬間飛撲到某一個焦點，便群聚叼食著鳥類界的珍饈——穀類，牠們偶爾會發出一種吼叫，好像在驅趕其他的鳥兒，但這些鳥兒活動力就是不凡，可以被趕到遠遠的地方，又若無其事地猛飛進來，繼續趕走其他的鳥兒。

牠們的生活中，就是飛翔與停歇；有一半的時間是在空中飛翔，只有在遇到電線桿、樹枝或灑有穀類的地上，才稍作休憩，因此，鳥兒的體力可謂絕佳，也因此，別看牠們嬌小的軀體，其食量更大。

絕大多數的人，對於鳥，應該都不排斥。我特別鍾愛的景象，是在一片廣袤無際的大草坪，間雜幾棵樹在其上，有些鳥兒就在樹上囀囀鳥鳴，有些則在草坪上或跳或半飛似的盤旋。有時一隻，有時二隻，有時一小群的聚集，有時一大群因風而眾鳥齊飛。草坪上的鳥兒，令我有開闊之感，放眼望去，只有藍天接綠地，而這些鳥兒，像是麻雀、斑頸鳩、家燕，就好比青山畫中的點點綴飾，不會喧賓奪主地搶占畫面的主配角，不會填滿整個畫面而致人於窒息之境，但是這數隻點點，就讓人有靈動的感覺，甚至為這張畫、這片景，創造了栩栩如生的動力。有人說：「靜態的景固然令人嘆為觀止，但是倘若能加一些靈動的元素，就能活化視覺。」一點也不假，端看這活靈活現的鳥兒，就有這般功夫。

我還愛另一種不怕生的鳥。有時我打開窗子，就可瞥見一兩隻鳥停在牆上或電線桿上，牠們距離我不到一百公分，但因為長期與這裡的住戶達成默契，互不干擾，互不傷害，便老神在在地與我和平相處。我近距離瞧牠們，可愛極了。兩顆圓滾滾的小眼睛，紅紅黑黑的，骨碌碌地看著我，有時撇著頭打量我，有時對著我喳喳了幾聲，我像是牠們的主人一般，好像牠們就在愉悅我的生活一般。有時我會灑一些米粒、餅乾屑給牠們啄食，牠們也早已習慣於我們的待客之道；灑米時，先暫時離開現場以免遭「米擊」，繼而再緩緩跺步到「糧食區」，酒足飯飽一頓。有時覺得牠們甚為驕貴，吃完穀糧之後，頭也不回，也感受不到一些謝意，便拍拍屁股飛到另一個陣地，而牠們回報給我的，就只有空空的一抹乾乾淨淨的地面。

對於這些鳥，我也早已有了感情。我近近的端詳，好像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寂寞時，窗台有好多會唱歌與我陪伴；牠們每一隻梳理整齊的羽翼，其實就像孩子們乾淨整潔的服裝；牠們搔首弄姿的模樣，也像孩子們忸怩撒嬌的姿態，而牠們揮揮衣袖不留一片雲彩的飛離方式，更像孩子們耍脾氣時，掉頭就走的放肆神情。我就愛這麼比擬，除了狗是所謂的「毛小孩」，而鳥兒，也該是毛小孩吧！

而鳥兒，總是一派輕鬆的模樣，自由地尋找自己的一方天地，管他人怎麼去評價牠，牠也總是悠哉地過著自己的生活。不自覺地，我總想著，如果我們每個人都有鳥的自由，有鳥這般恣意又灑脫的習性，那麼，我們的生活，又有什麼煩憂、什麼罣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