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吳東權
少年苦讀,二十七歲考取進士的白居易(七七二~八四六年),字樂天,號醉吟,是家喻戶曉的唐代大詩人。在《全唐詩》中錄有他的詩篇一千九百首,真是琳瑯滿目,內容大致可分為諷諭、閒適、感傷、雜作四大類,後世評論家咸認他的詩思深厚雋永、結構嚴密清麗、用句平易近人,老嫗易解,士人爭誦,千餘年來,詩名囂盛,不亞李杜。
白居易一生當官,四十年間,歷事唐代宗至唐武宗等八個皇帝,享年七十五歲,晚年和胡杲等組「尚齒九老會」,優遊洛下,可謂樂天知命,傳為美談。
在白居易將近兩千首的詩作中,膾炙人口的當以〈長恨歌〉與〈琵琶行〉兩首七言古詩為代表,前者一百二十句,計八百四十字;後者八十八句,計六百一十六字。歷來詩評家都有很高的讚譽,因為它琅琅上口,易記可誦,詩中不少名句,常被後人引用。
就詩話詩,筆者以為〈琵琶行〉要比〈長恨歌〉出色,他吟誦船中少婦「猶抱琵琶半遮面,千呼萬喚始出來」,到「曲終收撥當心畫,四絃一聲如裂帛」,用二十四句詩描述少婦彈奏琵琶姿態,從手勢、動作、神情、心事、到曲調、音色、旋律、節奏,吟詠得巨細無遺、深切剔透,古今詠樂高士,尚無如此纖膩的手筆。
而〈長恨歌〉中,筆者以為除了寫到楊太真在仙山「聞道漢家天子使,九華帳裡夢魂驚」,到「昭陽殿裡恩愛絕,蓬萊宮中日月長」的極盡楚楚可憐外,其他很多冗詞疊韻,沖淡了故事的情節。
首先,明明全篇都在敘述唐玄宗與楊玉環的故事,且白居易只比楊玉環晚生五十三年,史蹟斑斑,卻硬把所有責任全推給「漢皇重色思傾國」;接下來吟詠楊玉環受寵的情狀:「承歡侍宴無閒暇,春從春遊夜專夜」;以及「金屋妝成嬌侍夜,玉樓宴罷醉和春。」這四句含意既多餘,造句又勉強;寫到安祿山反叛「漁陽鞞鼓動地來」,卻未提楊國忠弄權誤國,只說「緩歌謾舞凝絲竹,盡日君王看不足。」把眾叛親離的原因略而不敘,有欠公道。
另外,詩中有「雲棧縈紆登劍閣,峨嵋山下少人行」兩句,也有問題。宋儒魏慶之撰《詩人玉屑》中指出:「峨眉在嘉州,與玄宗幸蜀全無交涉。」嘉州即今之樂山市,在四川中南部;清儒袁枚在《隨園詩話》中也說:「明皇幸蜀,何曾路過峨嵋山耶?」而白居易卻說玄宗登劍閣,上峨嵋,豈不有以詩誤導史實之嫌?
再說當玄宗回到宮中,思念貴妃的悽情,寫得很動人,但是後來既然方士「忽聞海上有仙山」中找到了楊太真,又何以能在海上仙山中「回頭下望人寰處,不見長安見塵霧」?這顯然是從天上下望人寰的情景,前後矛盾,概是白大詩人一時失察也。
大膽地假設:此詩如能刪掉二十幾句冗詞,結構必定更嚴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