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郁思
先生在超市選購了四個發芽的小芋頭,回家用水泡在碗裡,說是等芽長大些,移種到院子會長出青綠的芋頭葉。
我每天凝視雞爪般的小芽,預見婷婷玉立,沒有鮮花只有綠葉的美麗。
過了四、五天,廚房散發出一股腐爛的氣味。我翻冰箱找櫥櫃要尋出敗壞的食物。最終發現是窗台上泡芋頭的水沒有更換變餿了。
先生立刻倒掉餿水換上清水。那餘留在空氣裡的腐敗氣息,在廚房逡巡了一兩天才散發乾淨。
我口腔長了壞細胞動了手術。左後方上顎挖了個鴿子蛋大小的洞,裝上一片薄薄的人工義顎擋住洞口,避免喝水時水從洞口流向鼻孔。
手術醫生交代,那義顎不能自行取下,三星期後回診,醫生要親自取下觀察。
取下義顎的那一刻,一股腐爛如芋頭餿水的味道,從我的口腔衝刺而出。我一聲驚呼:「天啊!」大概義顎做得精確完全密封,我和親人一點嗅不到口腔的異味。醫生替我清洗乾淨,像倒掉芋頭的餿水,口腔才又恢復原味。
先生把長大了芽的芋頭,三棵種在前院,一棵置放廚房窗外草地的石墩裡。石墩是一尺半見方塑造成蓮花座般的水池。每天草坪澆水,加上這年夏天雨水充沛,水池裡的水源豐沛從不乾竭。我每天在廚房坐著,站著,或行走,都能看到芋頭在水裡抽芽成長,向上攀爬的生命力。從一片小葉的成長,再繁殖成兩片三片,油綠清亮婷婷玉立,似有荷葉的清香。
我完全記不起小芋頭浸在水裡的餿水味。
我口腔的義顎經過手術醫生允許,自己每天取下清洗,再也沒有異味。
第四次回診,做義顎的醫生(手術和做義顎是兩個不同的醫生),仔細檢查後說:「洞口幾乎完全癒合了,像年輕的女子復原得一樣快。」醫生察看一番接著說:「嗯,讓我很驚訝。It' s miracle!」
早已不再年輕的我,有了年輕女子的快樂。
再是奇蹟,醫生說那鴿子蛋大小的洞,挖除的肉是不會再長回來了。
我感謝上蒼,洞口收縮至少喝水不會從鼻孔流出來。那是一種很不愉快的經驗。
芋頭的幼芽,口腔的傷口都經過一段異味的居留。芋頭成長欣欣向榮,是生命的完成。上顎洞口復合是身體殘缺的修復。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事件,因為同樣的異味,讓我把它們聯想成一個同樣喜劇故事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