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沒有悲天憫人的心腸,又怎配做英雄俠士?但這些人卻只是在掃地,不停地在掃著地,似乎他們本就為了掃地而生,為了掃地而活。──《大沙漠‧花海迷魂》
重讀《大沙漠》,方才發現古龍用筆之高妙老辣,他竟然是在用整部小說,做著一個又一個的隱喻。
例如以石觀音喻色,這裡的色,並不局限於狹義的男女之情,而是喻指世事滄桑,喻指世間的一切執著。小說中那些曾經的英雄豪傑們,最終落得在黃沙道上持帚掃地,多少有些咎由自取的味道──雖說英雄難過美人過關,但為了美色落到這步田地,著實令人唏噓。
事實上石觀音也曾誘惑楚留香,楚留香卻不為所動。這就是楚留香的高明之處,君子好色,然而不惑於色。君子處世,貴在執著而不沉溺。
此時的環境是黃沙漫天的峽谷,「但見黃沙,卻連天也瞧不見了」。
在荒無人煙的峽谷,於漫天黃沙中掃地,這樣的行為,分明沒有絲毫意義。然而「他們的動作是那麼緩慢,卻又是那麼有規律,看來就像是一群沒有生命的傀儡,像是亙古以來,就在那裡掃著地,一直要掃到世界的末日。」
此情此景,顯然已經蘊含了形而上的色彩。色即是空,然而一旦觸犯色戒,一旦沉溺其中,勢必墮入懲罰的深淵,永世不得超生。
這些人為色所迷,失去心智,成為石觀音的奴僕,自是佛家所謂的因果報應。但楚留香看到他們,明知其咎由自取,還是忍不住地動了惻隱之心。楚留香與他們並不相識,此時此刻的惻隱之心,完全是出於悲天憫人的心腸。這樣一種高尚的情懷,倘若概括為一個詞,那就是「體貼」。
體貼,是東方人特有的智慧。
然而自從人類進入工業時代以來,機器的轟鳴,驅逐了紙窗香茗的高雅;馬達的喧囂,攪亂了水月鏡花的安詳。隨著競爭環境的日趨惡化,悲天憫人的高尚情結,做為人類美好的回憶,在現實生活中的存在空間被一點點地擠占。這是現代人必須面對的困境,也是現代人無法擺脫的悲哀。
古龍借楚留香之口,誇讚了心中英雄俠士的完美人格。而楚留香這個人物,更寄託了古龍對於完美人格的無限希冀。
(摘錄自龍圖騰文化《古龍一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