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是一家九口中長得最端正好看的,媽媽也很秀致,組合成的三男四女外貌卻十分平凡,在父親節前夕端詳著泛黃的闔家舊照,湧現的都是他老人家完美的樣貌。
生活習慣上,爸爸更堪稱表率,一絲不茍、一塵不染,更一介不取,堂堂正正做個革命軍人,用微薄薪資養出五個博士。這麼一位儒雅知禮的長者,為何生下我這反骨又邋遢的女兒呢?兩代最大差異還在脾氣,一輩子沒大聲過,於公於私皆祥和以待,在爸爸眼裡,萬物眾人皆有可取可學之處,終其一生以笑意迎人。
晚年,爸爸一個人過,書桌上的書本整整齊齊,好像從沒有動過,其實日夜被翻閱,滋養了老人靈魂;衣物也疊成豆腐干,好似隨時要對外展示;老友逐漸凋零,來訪機會已少,但爸爸一起床,就筆挺穿好衣褲,一個人,也自律的管理著自己。
胡琴演出,挺挺的,直直的,一首拉完,點頭為禮,彷彿眼前正有人助興鼓掌。其實沒有,只是輕風掃過樹梢發出的微弱沙沙聲,如今回憶,確是「樹欲靜而風不止」的寫照。
胡琴拉的是悲悲切切的老曲調,〈蘇武牧羊〉的熟悉歌詞:「雪地又冰天,居留十九年……」爸爸一邊拉,一邊唱,唱得滄桑,渾然忘我。那一刻,是表演者,也是觀眾,場景孤獨,像黃昏一隻孤鳥,但淡定寧靜的爸爸從不自憐,他如此享受在拉琴的自娛娛人中,含笑望空,藍天無聲做了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