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筆人:陳怡安怡安管理顧問公司董事長
壹
陽明先生(一四七二~一五二八)五十七年的人生歲月,雖不長,但人格的重量、生命的光輝,如泰山、如日月。如此的讚譽,溯源於他經「百死千難而悟得的真理」,只用一語將之道破,以啟世人,此一語即「致良知而已」。他的生命情調絕不浪漫,卻將一切艱難之遭遇化成定力,透視著萬化的風采。
「險夷原不滯胸中,何異浮雲過太空。夜靜海濤三萬里,月明飛錫下天風。」
有兩則生命情境可以映照陽明先生的人格。
他曾奉命到江西去平宸濠之亂。友人王司輿告訴他的門人李平說:「陽明此行,必立事功。」果然如此。有人就請教他「用兵何術?」他回答說:「但學問純篤養得此心不動,乃術爾。」又接著說:「凡人智能,相去不遠,勝負之決,不待卜諸險陣,只在此心動與不動之間。」
當他回到南安時,已病得極重,他的學生周積鼓起勇氣問老師有沒有什麼要交代的?他「最後」的回答是——「此心光明,亦復何言!」每遇一難,他會自問:「聖人處此況當如何?致良知而已!」這是他理解的「格物」。他把日用平常的際遇看成「何往而非實學,何事而非天理,又何處而非事功。」事功不是功利。陽明先生「觸之不動,必立事功。觸之而動,無非功利。」
人能時刻回歸「觸之不動」,皆可以為堯舜。如動,則似「拋卻自家無盡藏,沿門托缽效貧兒」了。
貳
聯合國在紐約舉辦成立四十周年慶時,德蕾莎修女應邀出席演說,聯合國的秘書長對聽眾說:「讓我們歡迎世上最有影響力的女性!」台下以如雷的掌聲起立恭敬地歡迎她。
然而,修女把這際遇做了這樣的回饋——「我讓他們在一個從來不曾有人在那裡禱告過的大會堂中一起禱告。這個不同凡響的組織於四十年前成立,立意是要確保世界和平,但世界還沒得到和平。讓我們向唯一能確保和平的天主禱告。」她還把預先準備好的,印有聖方濟(St. Francis Assisi)的和平禱詞發給每位與會者,然後,領著大家一起向天主祈禱。
領眾祈禱的行徑,是她一生不變、不改的風範,即使一九七九年在諾貝爾和平獎授領大典中,亦復如是。祈禱、和平、愛生命(尤其是窮人中的窮人),是她一生「觸之不動」的信仰!
南非曼德拉幾近三十年的囚牢生涯,獄中受盡了白人獄吏羞辱欺侮,每當厄逆襲擊時,他默默地背誦詩人亨利(William Ernest Henley)那首《永不被擊倒的勇者》(The Invictus)——
「夜幕低垂將我籠罩/兩極地窖幽暗黑漆/感激不知何稱之眾神/賜我永不可征服的心靈/即使再險惡的危急環境/我不曾退縮畏懼哭嚎/即使被迫立於威脅的時機下/那怕已血流滿面/我絕不屈服/悲憤與淚水交集的另一端/恐怖的陰霾驟然逼近/積累長年的威脅揮之不去/終究看到的是我的無畏/不管那通道何等險狹/也不論那懲處綿延不盡/我是我命運的主人/我是我靈魂的統帥」
曼德拉不能被擊倒的靈魂是他一生觸之不動的「種族平等」尊嚴生命的信仰。
參
最近閱讀了《李光耀:新加坡賴以生存的硬道理》,我百感交集,也怵目驚心。怵目驚心的是原自以為是四小龍之首的台灣,二十年來在政爭、黨爭的彼此隔絕、相互指責的沉淪下,把這個寶島變成了畢卡索畫筆下的Gernica哥尼加。試問:什麼是台灣全民共同認同而接近觸之不動的「價值」?看看又想想,新加坡這個小島國,四十八年的生存硬道理是怎樣的將自己躍進到世界一流國家的境地!「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王陽明、德蕾莎修女、曼德拉、李光耀何許人也?我們可有為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