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伊莎貝兒是十年前在這個叫做天使之城的城市裡。那年的伊莎貝兒青澀、純淨而美好,是個一心一意地旋轉在腳尖上,心無旁騖熱愛舞蹈的好姑娘。
那年我們都還好年輕,幼稚地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努力尋找變成更好的自己的方式。我在攝影機後記錄生活的片斷,她用身體,畫下對生命的感動。
我總說她太倔強,那麼死心塌地、不歇不饒地奔向自己心中的絕對。總把自己逼得很累,又容易痛。如何放下,如何不在意,卻是她在那時不是學不會卻是不敢做的舉動,生怕一不小心不知輕重地放下了,就再也到不了那個理想的所在。於是,一次次的旋轉,一次次的謝幕,美麗的粉紅舞鞋裡包裹著的是不為人見的磨損不堪的腳趾,冰袋、繃帶和五彩的化妝品是演出前案頭的必備品。挫敗的淚水與歡喜的笑容堆積出那些如今看來那麼快樂傻氣的日子。
四年後的那天,伊莎貝兒收拾了兩袋行李,義無反顧地去了東邊的城市。那個叫大蘋果的城市裡卻沒有輕易可得的蘋果。中央公園的馬車上也沒有載著王子。伊莎貝兒的腳,孤單又實在地踩在那些四季分明的路上。為了能夠在這座昂貴的城市裡靠自己的力量生存下去,她身兼五份工作。多少不敢看的沿途上的美好景色,是為了努力維持那份好不容易築起的堅強。多少次在演出後,她在深夜裡的雪地裡,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和沉重的皮箱快步行走,唯一的念頭只是不再被怪人騷擾盡快能夠回到家。幾次填資料的時候在緊急聯繫人欄不知道該填誰,便胡亂寫下了已經不在國內的好友的電話。病到說不出話的時候連續吃了好久的醬油配白飯。爸媽從不知道,那天她竟然暈倒在路邊。
我們在不同的城市裡,各自學著如何給那個跌跌撞撞傷痕累累的彼此加油打氣。不放棄的理由只有一個:只因不能放棄。創作給了我們太大的快樂,藝術給了我們太大的滿足。是如此無法替代,是如此不能放棄。
再見伊莎貝兒是在那座太平洋的浮島上。冬日陽光燦爛,她站在微風裡,咧開嘴大笑著,張開雙臂向我跑來,一如舊年裡嘰哩呱啦地笑說生活過往裡的點滴,鉅細靡遺。
我看著甜美的她,這個嬌小的身軀裡蘊藏著如此大的能量。能夠把人生的跨度變大的人都有異於常人的美麗。因為在那些許多不為人知的顛簸中,她們練就了摔倒後重新站起承接生活重量的力量,以及直面生命醜陋的勇氣,當到了彼岸,她們笑得彎彎的眼睛裡,閃亮著豁達的智慧和質樸的可愛。
如今的伊莎貝兒,堅強,純淨而美好。仍是個一心一意地旋轉在腳尖上,心無旁騖熱愛舞蹈的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