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路上的窟窿是一本簽到簿,任何人走過都會留下跡痕。清晨小學生醉眼惺忪地踏上窟窿,白襪子立即有兩道污水的標示。一部計程車快速奔馳,窟窿濺起積水,引發路邊行人言語的火花。計程車司機心神顛簸,擔心輪胎是否破損。這時,幾隻麻雀飛進路旁的樹影,躲避陽光不想當證人。
下午時分,幾個工人圍著窟窿言談。陽光燦爛,光影迷濛。語音飄搖,猶如電燈桿上搖搖欲墜的燈泡。修與不修、填補與不填補的辯證,據說要等到國務機要費的案情三審定案後才能解決。這些,對面牆上一個穿著女用內衣的模特兒都看在眼裡。
黃昏時,校園的鐘聲釋放上千聳動的人頭,車陣為了閃避窟窿,行進的路線突然變成幾條曲折的蛇身。咆哮與叫罵捲入語言下墜的漩渦,在窟窿深處製造回聲。
窟窿是每天馬路上戲劇演出的舞台。窟窿也是無聲的主角,默默演出正派與反派。偶而一個摩托車騎士將後座的女友投入窟窿的懷抱,血跡與哀嚎變成大街小巷朦朧的傳言。所有控訴的言詞,總是圍繞著窟窿是否是主謀的爭論。面對這一切的控訴,窟窿只想消失。
春去秋來,窟窿還在。人間在此演出的,似乎只有悲劇。自從那次工人來過後,就了無蹤跡。偶而有一張隔夜報紙在馬路上滾動,最後在窟窿裡駐足。上面有兩條醒目的標題。一條是所有的公文都在改寫國務機要費零零碎碎的收據。另一條是颱風即將過境,洪水即將來臨。
颱風過境後,窟窿接受了四面八方來的慰問。有一本掉了封面的《六法全書》,有一本缺角的存款簿,有一個發亮的勳章,還有久久不能消散的異味。一隻毛髮即將掉盡的流浪狗嗅聞異味的源頭。牠在窟窿裡翻尋,找到一根完全沒有肉的骨頭,還有一封字跡模糊尚未打開的情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