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歸田園
兩年前,因地休耕,種植太陽麻,無奈進口的太陽麻種子竟混雜少許的高梁種子,造成靠產業道路的田裡近五公尺寬,二十五公尺長的範圍長滿高梁。
因田地多年休耕,比較不須人工照料,故平日少往田裡跑,所以當公所巡查的小姐來電說,你們的田地為何種了一排雜糧,如果參雜雜糧種植,依規定可能遭遇扣款或停領休耕補助,我向小姐解釋,我們不會投機取巧的偷種雜糧,那是進口種子混進來的,這種情形少見,所以造成巡查小姐的懷疑,最後聽小姐的話,怕遭人非議,故巡視後幾天,我們即雇耕耘機耕鋤。
結果第二期的休耕又灑綠肥太陽麻,高梁又長起來,這令我們難以置信,而且範圍長得更廣,這下又遭公所巡查小姐來電糾正,我告知她,這種情事豈是我願意見的。因此經過一番口舌的論辯,她建議我去田裡將這些高梁拔除。因此從五月起,每到黃昏四、五點過後,太陽熱焰漸消之際,我和剛下班的妻,兩人騎著腳踏車帶著鐮刀手套和手袖,就往田裡出發,那是近二十多年來,第一次踏進自家的田裡。連續一周,我倆終於將大部分的高梁拔除,而且晒乾後將之焚燒,以期杜絕後患。把該幹的活做完之後,心情頓時輕鬆不少,也較能欣賞田園風光。
就是因為這個緣故,每天除了宅在家看看各類書報雜誌之外,我每天都期待能到田裡做一點工,流流汗,真的有點習慣了田園的生活,不再像過去將到田裡工作視為苦差事。等到彎腰累痠,或把該做的除草事情做完之後,我終於有較閒暇的心情,挺起胸膛,拔下手套、帽子、近視眼鏡,把從髮際留下的汗水拭乾擦淨之際,我總不忘看看毫無遮掩的平原上,西邊一輪明亮的太陽,轉變成暗紅落日的情景,尤其每當碩大的夏陽緩緩下墜時,西邊的彩霞逐漸變幻的顏彩,讓我有海闊天空、自由自在的感受!
每天全副武裝去田裡,拔除在田間及田埂上的構樹、鬼針草、牛樟草、丁香等五六雜草,成為例行的工作,沒有壓力,不在乎做多少,只要天一黯黑下來,我就回家。
每次騎單車路過村子屋舍下納涼的阿婆,都問我:「騎車散步啊?」「不,去田間拔點雜草。」我輕鬆的回話,看平時足不出戶不曾下田的中年人終於要動起來,要去田裡工作可是村中奇聞,我們不禁相視而笑,而我有點自得其樂。因為我就是在耕自己的田,那是三十多年前父親時常帶我來工作的地方,可說再熟悉不過,可惜的是父親已經高齡,無法再從事粗重農事,而我們也因上班無法兼顧,只好辦理休耕。
當兩旁的稻穀或剛結穗、或呈現金黃,或已收割,都在眼前溜過,種植番薯、番茄、花生,與美生菜等等,在大大的土地上各展丰采和脆綠,讓我這個農事的門外漢,也格外心喜。雖然農家有著春耕夏耘的農忙時節,但事實上,每個季節都有要忙碌的工作,只是有時候是單打獨鬥,有時候必須揪團,少則三五人,多則十多人上工,才能完成一項工作。因此,田園是我老爸一生上班花最多時間和心力的地方。他是自己的董事長,也是服務員,一手打理田間的大小事,所以看著他每天天未亮就啟程,太陽大起來就返家休息兼用午餐,下午上工後一直到日落才返家。
如今我做到回歸田園的夢想,像許多勞碌的都會人,退休的想望就是一塊地來回歸大自然,而我真的太幸福了,也珍惜這機會,畢竟五分地已足夠我忙碌下半生。
戀戀車站
聽到歌手林強那首二十年前懷舊的經典老歌〈向前走〉:「火車漸漸在起走,再會我的故鄉和親戚,親愛的父母再會吧!到陣的朋友告辭啦!阮欲來去台北打拚,聽人講啥物好空的攏在那……」讓我回想旅居台北的日子。那時候,婚後不久,仍然窩居在士林一間老舊的公寓。雖然職業固定,也夠餬口,可是那種離家漂泊的無奈與日俱增,最主要的是孩子剛出生,又花不少錢租賃房子,心靈不踏實。
林強將年輕人北上打拚的心聲唱出來,當時也打動不少人心,也彷彿就是在寫我的追夢生涯,如歌中所述「我是愛做暝夢的憨子」,帶著雲遊四海的決心打拚,一路走來艱辛。而對火車站的諸多情事,卻襲上心頭。.
雖然縣內有兩處火車站,斗南和斗六,但到國小快畢業時,才第一次到斗南火車站、看到火車。那時候,是國小的鍾老師帶我們到南縣柳營去考私立初中,是第一次進城趕考,四十年前的往事翻飛著記憶,竟已是灰飛煙滅。然而印象深刻的是,當我接到私立鳳和初中的錄取通知,報到當天,我的父親一大早就帶我出門,轉搭兩趟公車後,也一樣到斗南火車站要搭火車,父親問我要搭幾點的火車?我竟然連車種和火車時刻表都看不懂,茫然驚慌不知所措。不知要搭普通車到柳營站去學校的路才會近,和目不識丁又心急的父親竟不知要向人詢問,匆匆的趕搭野雞車,一到柳營街上才發覺不妙,離校不知幾公里,兩人第一次出遠門,只會搭縣內的客運,其他的包括計程車不會搭、也不敢搭。兩人提著草蓆、棉被和一只大皮箱,在熾烈的七月天揮汗問路、趕路,怕誤了報到,也不敢停下腳步喝涼水。
我們從柳營街上走到柳營村走了一個多小時,在上午十一點多才抵達學校,父親陪著我報到完,看著我一切安排就緒,上餐廳吃午餐,他才又匆匆返家,至今我都不知道他是如何回到雲林崙背的小村。
初中三年返家省親、離家返校,我都是搭普通車來往柳營站與斗南火車站。在孰悉不過的兩處火車站伴我青澀歲月,細數多少晨昏,總在火車站匆匆揮別親人。其實斗南火車站離家二十多公里,連續車程也近一小時,如果正巧車班沒有連接上,何時能搭上返校的火車就不得而知。有一次,父親停下農忙工作,用單車載我到崙背搭客運,不巧客運已開走,他心急如焚,唯恐我趕不上火車車班而誤了返校時間,曾央求鄰居用機車載我到虎尾客運站,後來車子不知何故又來了一班,這才讓他鬆一口氣。我上車後,他才放心的返家耕作,而看著他黝黑的臉,粗糙長繭的手揮別漸遠,總讓我淚眼模糊。
斗六的火車站幾乎各種快車類型的都有停靠,那是我返北就讀師專以及工作必到之站。年節返家、返北,車票都是一票難求,總要提前幾天排隊買票,甚至是購買無座票。有鑑於高速公路多是塞車,因此,不管如何,我總會硬擠上車,甚至是爬窗,而在車內一站就是四個多小時,這是浪跡天涯的噩夢。尤其婚後返鄉都得攜家帶眷,擠火車,擠長途客運,甚至是野雞車,讓過節的美好心情大受影響。
因著親情的呼喚,我終於結束漂泊的生活。每當年節一到,電視播放著高速公路大塞車,火車站滿滿購票排隊人潮,我慶幸已結束漂鳥的日子,總算安居下來;雖然家居偏僻,生活機能不便,卻是我安身立命、休養生息,最愛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