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學校周邊的文具行,書店附設的禮品部,或是大賣場的文具區,都成了我日常閒逛的最佳去處,因為我愛文具。
常常是為了尋找一枝書寫順暢的原子筆、擦拭不留痕跡的橡皮擦、習慣某種規格畫線的活頁紙、或是紙張材質厚度及封面都列入喜好考慮的筆記本,而耗掉大半天時間挑選。也許是鉛筆的樣式、自動鉛筆筆心出口的書寫流利狀態、也許是口紅膠和滾輪式膠水、普通膠水的使用比較,無一不仔細揀選,一一試用,我就是這麼一個吹毛求疵的文具癖。
除了文房四寶沒有理由地吸引著我,店裡店外擺放著各式各樣的小玩意,店員或老闆不用刻意招呼客人,每個走進文具店裡的,如果不是找不到要買的東西放在哪裡而待在櫃台詢問,大部分都靜靜走著專注查看著架上的物品。靠近牆面的架上整齊排滿了各種文件資料夾,以及用木板隔開存放的四開八開十六開圖畫紙、西卡紙、雲彩紙、瓦楞紙、雪銅紙……,走道中間則擺放了釘書機、鉛筆盒、迴紋針、書夾、墊板、水彩、彩色筆、廣告顏料、修正液、保麗龍板、剪刀、尺、膠帶、便利貼……旋轉式的架子上則放滿了可愛發亮炫麗的貼紙、書籤,最靠近收銀台的筆櫃則方便店員補貨,筆櫃上的紙張已經被試筆的人畫滿各種顏色的圈圈,地上一筒筒則是擠滿捲起包裝紙、宣紙棉紙。走進文具店可要放慢腳步,以免不小心打翻任何東西。
像是被需求而理所當然的存在那裡,分別有各款筆心,油性、中性、水性的種類,麥克筆、螢光筆、簽字筆、鋼筆、毛筆……整間店像文化大融合,走進去就像迷了路,完全陷在自身喜好的尋尋覓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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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特別喜歡A4大小格線活頁式筆記本,總是挑不同素色封面保存在抽屜裡,雖然沒有可供記錄的話題,但只要拉開抽屜,翻一翻它們,頓時就會覺得內心井然有序。
我也喜歡各式各樣的原子筆,試著書寫不同廠家和不同的筆心,為它們預留一個空間在書桌的筆筒裡。看到漂亮的貼紙,尤其是灑有亮粉的,一定會忍不住買下來,不一定要貼在哪裡;有草莓香氣的鉛筆、動物造型的橡皮,童話般夢幻的鉛筆盒、能寫出雙色銀邊的簽字筆,還有還有,連續式的圖紋印章、立體卡片附加生日快樂歌,站到腳痠還拿不定主意要買淺色淡雅的航空信紙,還是可愛有趣的貓咪圖樣來寫信。
作家張讓在《一天零一天》中〈理想的筆記本〉一篇提及:「絕不能沒筆記本,而且不能太醜。」電腦歸電腦,永遠無法取代隨身可攜帶取用書寫的小筆記本。刷刷刷地寫起來,抄下書上的格言佳句、記下新的點子創意、某個突然閃現的詞語、旅行所見所聞、羽毛般的想法……依然是不管實不實用,大本小本的筆記本,見到心動的就買了。再來看看作家班雅明有多熱愛筆記本,他寫給朋友的一封信裡提到:「我到哪裡都帶這藍色筆記本,而且不停的談論它們。不只是我喜歡,其他人也是一見就喜歡得不得了。我發現它的顏色類似某種漂亮的中國瓷器:藍在皮面,白在紙張,綠在裝訂線。……我幾乎敢說全巴黎沒有一樣東西比它們更漂亮的,儘管看來超越時間,看不出是從哪裡來的,卻又十分現代,有巴黎味。」
二○一二年第十三屆德國卡塞爾文件展(dOCUMENTA 13)就以「一百本筆記,一百種想法」記錄了各種內容有:多斯.格仁拜因「夢的索引」,羅絲瑪莉.托爾克爾與詩人洛夫迪特.布林克曼……等等。作家陳寧在〈流動的書桌〉說:「閱讀中的讀物、小冊子可全部攤開像擺地攤,我需要的都在手邊,我喜歡這樣子。」而作家唐諾在《世間的名字》〈書家〉一篇寫道:「寫字是舒適的、輕鬆的、自由的,也許這才是張大替真正的祕密,夠他可以如此不理人不理世界、一株植物般拿著毛筆地老天荒的一直寫下去。」二○○九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荷塔.慕勒在《呼吸鞦韆》〈速記簿〉裡寫著:「我經常在想這個句子。隨後將它寫在空白頁上。隔天又把它畫掉。再隔天又寫上去。再畫掉,再寫上去。當那頁填滿了,我就把它撕下來,這就是回憶。」小說家森見登美彥〈關於文具〉也提到,有一段時間他無論如何都非常非常地想要筆記本和小記事簿之類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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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工作結束,就會去逛文具店,像發狂似地不停買。除了原子筆、資料夾,甚至看到一疊白色紙張,也會覺得受到誘惑。這簡直跟中毒沒兩樣,還被母親訓斥要節制。還有資料卡,也常在小小的卡片上寫滿了寫作的點子,累積起來而成小說。如果不能好好利用這麼多美麗的筆記本,實在是太可惜了。
不小心又走近文具店,想起快到過年時喜氣洋洋的氣氛,文具店外頭掛滿了春聯和金色吉祥小物,還有還有,印著恭喜發財的紅包袋就擺在門口,我不禁想起童年時的那枝鉛筆,寫了不下數次的注音符號和九九乘法算術練習,筆心鈍了又鈍斷了又斷,時間早已化成了碳原子,隨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