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烈陽金光閃閃、耀眼奪目;門內,一股特殊氣味正在發酵,天花板上老舊的電風扇無力地喘著大氣,為這莫名的燥熱發出深沉的抗議,百多人揮灑汗水與高溫激抗,汗流浹背的身影與這通風不良的空間,交雜出一股屬於男人的味道。
窗下,頭冒白煙的我,坐在地板上吐出一濁氣,手中緊握巴掌大的磨地石,看著偌大的牆面搖頭嘆息。
牆面長二十公尺、寬二公尺。為了兩個月一次的生活評比成績,主任下達把大理碎石牆「剝」一層皮的指示。耐操小兵欣然領令,猶如欲上戰場的戰士,踏著神聖、規律的步伐,準備和長牆搏鬥。
想像跟現實總有一段差距。原本以為這對一個六尺之軀的鐵人來說,是件輕而易舉,再簡單不過的事,沒想到天公不作媒,灼人的炙發了瘋似的,射出萬丈豪光,教凡夫不得不臣服在它的淫威腳下。
就在搖頭晃腦之際,忽然瞥見右上角牆邊,觀世音菩薩坐在粉紅蓮花上的畫像,安祥的神情與周遭百多人的煩燥形成一幅對比畫面。注視著菩薩,剎那間,我若有所悟地像是捕捉到什麼,心境頓時平靜不少。
雙腿盤坐,深吸慢呼的喘了幾口氣,學牆上菩薩,緩緩闔上雙眼,「放下」手中石塊,天地在瞬間成黑暗。禮品袋的折紙聲、包裝機的機械聲酘酘,這些吵雜的聲音逐漸遠去,最後只剩自己的心跳聲,然後歸於「無」。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悄悄張開雙眼,各種聲響又重回塵世了,牆上菩薩如不動明王,依舊安祥,大夥的汗水還是流個不停。我拿起放在腳邊的磨石,用力往牆面左右來回遊移,紛飛的石沫飄盪在空氣中漫舞,牆面上現出無數條縱橫交錯的完美線條。幾十坪大的空間,變得無限寬廣,人和牆之間沒有距離,不分彼此,事、物、人、時間、空間毫無意義,融為一體。
靜觀,磨石與大理碎石牆親密熱吻,聆聽,沙、沙、沙酘酘私密對話。無我,無人,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