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裡的三小姐探春,被下人戲稱為「玫瑰花」,那是在第六十五回由小廝興兒所發表的一番精采評論:「玫瑰花又紅又香,無人不愛的,只有刺戳手。也是一位神道,可惜不是太太養的,『老鴰窩裡出鳳凰』。」
探春在大觀園諸多女性形象中,確實是一位風格特殊的小姐。她不僅擁有女性溫柔聰慧的美德,亦時時顯露剛毅爽朗的男兒英氣。
探春留給讀者最深刻的印象,一是理家時的敏銳思緒,二是抄撿大觀園時,賞給王善保家的那一巴掌!這兩件事情都凸顯出她的「玫瑰花」性格。
然而,她這有刺戳手的強烈作風,有時卻也施加在生母趙姨娘身上,看似不近人情的母女衝突,集中表現在小說第五十五回。
故事起因於趙姨娘的兄弟趙國基死了,掌管家務的探春照例發給喪家二十兩銀子,趙姨娘卻嫌太少,於是兩廂爭吵起來:「這屋裡的人都踩我的頭下去還罷了。姑娘妳也想一想,該替我出氣才是!」
然而探春卻忙說道:「姨娘這話說誰?我竟不解。誰踩姨娘的頭?說出來,我替姨娘出氣。」
趙姨娘於是抱怨探春只顧討太太歡心,不願幫忙趙家。「如今你舅舅死了,你多給二三十兩銀子,難道太太就不依你……我還想你額外照看趙家呢!如今沒有長羽毛,就忘了根本,只揀高枝兒飛去了!」
不料探春竟反唇相譏:「誰是我的舅舅?我舅舅年下才升了九省檢點,哪裡又跑出一個舅舅來?我倒素昔按理尊敬,越發敬出這些親戚來了!」
這是一場「辱親女愚妾爭閒氣」的爭執,趙姨娘非但沒能多得到幾兩銀子,反而失了面子,又惹得一肚子氣!令讀者不解的是,探春這樣教養高貴的淑女,為何總是對自己的親生母親如此殘酷?
原來在傳統封建宗法制度的大家庭裡,妻妾、嫡庶有著嚴格的區別。趙姨娘和王夫人實際上並非一般人所理解的大老婆與小老婆的關係,而是存在著主、奴的分別。
原因是大家庭裡的妾,通常出自主人的丫環,抑或是從外面買來的窮苦人家女兒,這般女子即使晉升為妾,她的身分地位也不可能發生根本上的改變。這樣違於人情的宗法制度,加上探春好強自尊的心性,更加使得這對母女總是格外地嚴詞相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