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念慈/《殘荷》(小說)/
大業書店(1954)
圖/應鳳凰
文/應鳳凰
初見書名,且薄薄一本,以為是散文集。翻開讀才知是道道地地五萬字一部中篇小說。「中篇」是現在說法,密密排成八十二頁,一九五○年代定義卻是長篇,扉頁清楚印著大業書店「長篇小說叢刊之二」。
此番閱讀經驗很特別。往昔動念讀某書,不是心儀已久便是同好推薦,很少說是封面漂亮,給「外在美」吸引到裡面去的。早年筆者也是楊念慈的粉絲團成員,給《廢園舊事》、《黑牛與白蛇》等大部頭小說迷得廢寢忘食,對其文字功力五體投地。此番進入他初試啼聲的「殘荷」世界,一樣樂在其中。
《殘荷》以作者故鄉濟南大明湖為背景,寫年輕棄婦一段婚戀悲劇。流浪外地多年的男主角「我」於一九四七這年,回到大明湖畔的老家。庭台樓閣,龐大產業由寡母一人掌管。小說並未交代三代單傳的「我」何以丟下寡母長年在外,為何此時歸來。不久家中來了青梅竹馬的「蓮表姐」,她已嫁給官宦人家,以未能生育被棄,目前鬱悶蒼白在娘家養病,知表弟歸家便由母親陪著來此散心,以期止痛療傷。
在「一城山色半城湖」的美景下,兩人因各有滄桑而互相慰藉。漸漸地兩顆心決定結合,「我」於是勇敢向母親表示,他要娶蓮表姐為妻。悲劇來了──兒子向母親單獨表白時,窗外蓮姐聽到他們對話。母親著急乞求兒子,「切莫讓咱家斷了香火」。結局是:蓮姐留書悄然離去,既讓一脈香火得傳,也讓這段琴聲伴奏的淒美愛情驟然畫下句點。
提筆介紹此書時,早年給女性主義理論染黑的毒牙竟悄悄鑽入筆尖,忍不住點出這部言情小說充斥著大男人主義封建思維:蓮表姐第一次被豪門拋棄,被封建婚姻荼毒已夠悽慘,小說家透過主角人物竟再次宏揚「女性不能生育即不夠格為人妻」的封建觀念。小說裡「我」是有一姊一妹的,寡母卻口口聲聲「三代單傳」。女人家如小說中寡母,注定只配作牛作馬卻不配傳代。而「單傳男丁」的功能,不是持守家業,竟是遊蕩在外,偶然負「傳宗接代」之責,叫做孝順。
作者把蓮姐離開,寫得像是識大體有覺醒的女英雄,無異合理化「香火觀」的荒謬。我們終於發現:具有象徵意含的書名,美則美矣,原來帶著歧視女性思維。「殘」有二意,一是不完整,一是老舊多餘。若說「不能生育的女性有如殘廢」,同樣頭銜絕不會落在男性身上。殘荷云云果真流露大男性創作思維,再看書封荷花時愈加感受泥色環境的沉重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