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東權
「 建安」,指漢末獻帝(西元一九六─二一九年)的年號,在那段時間中,京城出了七位知名的才子,詩文歌賦,樣樣精通,不過他們都是曹操父子的幕賓,尤其是曹丕,和他們是「行則連輿,止則接席。」
七子之名,也是魏文帝曹丕在《典論‧論文》中所標榜:「今之文人;魯國孔融文舉、廣陵陳琳孔璋、山陽王粲仲宣、北海徐幹偉長、陳留阮瑀元瑜、汝南應瑒德璉、東平劉楨公幹,斯『七子』者,於學無所遺,於辭無所假,咸以自騁驥騄於千里,仰齊足而並馳。」
其實,當時有才華的文人,何止僅此七子?只是其他的人沒有投靠曹營而巳。
建安七子中,孔融是因冒犯了曹操而被殺,連九歲和七歲的兒女也被鍘死;阮瑀生兒阮籍,狂放不羈,為後來「竹林七賢」之一。
其餘五個人,都很年輕,在建安二十二年大瘟疫中,統統病死,猶如曇花一現,令人惋惜!
鍾嶸在其《詩品》中將王粲、劉楨、曹植的作品列為上品,而且說晉代作家潘岳、張協、張華、劉琨等的作品,其源均出自王粲。
劉勰在《文心雕龍‧才略篇》中亦云:「仲宣溢才,捷而能密,文多兼善,辭少瑕累,摘其詩賦,則七子之冠冕乎!」
另,《文選‧曹植王仲宣誄》云:「強記洽聞,幽讚徵言,文若春華,思若湧泉,發言可詠,下筆成篇。」
三人把王粲形容得出類拔萃、神乎其技、才思捷敏、記憶超強……不錯,連當時的大儒蔡邕都對他特別禮遇。
王粲所寫的詩歌,留存下來的有二十三首,文章四十六篇。他在十七歲時前往荊州的途中,所寫下的〈七哀詩〉,名噪一時,他把沿途所見的戰亂景象,描寫得驚心怵目,悲慘至極:「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路有饑婦人,抱子棄草間。顧聞號泣聲,揮涕獨不還。未知生死處,何能兩相完?」
一個十幾歲的小孩,能寫出如此深沉哀傷的景況,的確相當難見。
他還有好幾首關於「從軍」方面的詩,那是他追隨曹家父子南征北討時所見所聞的詩篇,頗受後人推崇。
其中有一首「詠史詩」,寫得最為曠逸:「從軍有苦樂,但問所從誰?所從神且武,焉得久勞師?相公征關右,赫怒震天威,一舉滅獯虜,再舉克羌夷,西收邊地賊,忽若俯拾遺。」
他把曹操用兵的戰績,寫得多麼神武英勇!
人莫不畏從軍之苦、戰爭之慘,但他認為從軍苦樂,在你跟了什麼樣的主子,他把曹操攻伐敵陣,描述得猶如彎腰撿拾掉在地上的東西那樣容易、那麼輕鬆方便,這種詩,顯然是為了對主子歌功頌德,阿諛獻譽而寫。
如果再讀他的〈初征賦」〉、〈浮淮賦〉、〈太廟頌〉、〈俞兒舞歌〉等,更是充滿了頌揚謳歌的意味,文學為政治服務的色彩非常鮮明。
我們光看王粲的二十三首詩篇,在四言與五言遞嬗的期間,他的五言已經越過四言,已奠規模,當無疑義。
他的思想雖然拘宥於曹魏的功勳,潛意識中卻懷有振翅高飛的意念,故詩句中總離不開禽鳥的自由翱翔:
「翼翼飛鸞,載飛載東,苟非鴻鵰,孰能飛翻。」
「翩翩者嗚,率彼江濱。」
「哀彼東山人,喟然感鶴嗚。」
「蟋蟀夾岸鳴,孤鳥翩翩飛。」
「黃鳥作悲詩,至今聲不虧。」
「上有特棲鳥,懷春向我鳴。」
「百鳥何繽翻,振翼群相追。」
「聯翻飛鸞鳥,獨遊無所因。」
「鷙鳥化為鳩,遠竄江漢邊。」
「狐狸馳赴穴,飛鳥翔故林。」
「遭遇風雲會,托身鸞鳳間。」
「寒蟬在樹嗚,鸛鵠摩天遊。」
在他的詩中,處處想飛,可知其內心深處,應有「不作寒蟬在樹鳴,欲效鸛鵠摩天遊」之慨,只是環境所逼,建安二十二年隨曹操伐吳回軍途中病故,年僅四十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