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照曾照古人與今人 。圖/滿濟
行前寮房黏上便利貼,分類列出應帶的必備物品。
每回長途旅行必須面對的瑣碎,讓我的心糾結成團,最後陷溺在反抗無效的頹廢沼澤中,浮浮沉沉。如果有個精靈可以一夜之間,用他的金手指一點,現出一個完美的行李,那該多完美。空想無用,利用晚上零碎的時間,對比備忘錄的項目,這個要嗎?不用吧!那個不要吧?萬一臨時有狀況呢?物件來來回回,進進出出,萬一下雨呢?那雨衣、雨鞋帶上好了。萬一腸胃不適,就醫不便……原來行前的我顯露久藏的天性,它是這般的「猶豫不決」。
該來的總要來的。五月十日的早晨,拖著十一公斤的行李上路,向窗外的同參道友們揮手再見,五十五天的千里跋涉在遠方等著我,連一半的自信都沒有,但鳴槍已響,站立跑道上的我,唯一的選擇,是不回頭,往前奔向終點。
除了景點的資料、參考書,還有小本帳簿,記錄每天的開銷,也清楚旅費剩餘多少。豆漿二杯,一杯八毛。炒西紅柿一盤八元、清麵二碗十二元。農夫礦泉水六瓶六元、雪碧一瓶三元。公交車四趟八元、景區門票二人八十元、飯店住宿二夜……完成今天行程,坐在旅館窗口的我,日復一日,攤開帳本,鉅細不漏的記著,一筆一筆的花費。常常記了這筆忘了那筆,隔日電光一瞬擦亮,哦,忘了記一筆,買了一顆哈密瓜十二元。
也許新時代的開悟者,未必徜徉於吟風賞月,而是在一本小小帳簿頓悟本心。我是這麼認定的。
從敦煌、哈密,到吐魯蕃。我們放棄一般旅行會排定的景點,如葡萄溝、坎兒井、蘇公塔,把時間留給高昌、交河、博物館、千佛洞。就像去雲南,沒去觀賞張藝謀導演的《雲南印象》,這次行經長安,更無意賞玩《絲路花雨》熱門的樂舞,而是在長安與長安人共嘗豆漿、饃餅,同享長安人熱騰騰的麵湯。
不知千年李白所言的「長安一片月」,有多浪漫,我雖無緣相見卻無半點遺憾。行經各省的村落小道,晨光、霓虹照著我風塵滿袖,這裡的地水火風與聚合我身心的地水火風是同體的,仰望天空:山川神靈呀,人不曾離去,只是再來。
旅行的浪漫我不懂,只知聆聽真心,走自己的路,踏踏實實過生活。
行走天涯到底要帶什麼上路呢?沒有標準答案,你的不會是我的,我的也不會是你想要的。人們總為旅行打上七彩的燈光,而旅行的面貌如海洋如高山瞬息萬變,凡人只能崇尚其奧祕,無法究竟山海的本體。
帳本載入的是旅途的起點終點與過程的完整縮影,一筆一筆褪去旅行的光圈,讓旅行回歸到穿衣吃飯的尋常日子。
旅行時,別忘了帶上隨身帳本。豆漿、汽水、湯麵,這些瑣碎串連起,旅行與人與物的對話。某日下雨的黃昏,走了四十分才覓得一家小店,在詢價與搜索物品時,你和老闆閒話家常。他二十五歲結婚,今年三十六歲,有二個女兒。雨停時 ,相互道別前,才發現,你在新疆遇見一個安徽人。他和你一樣也是一個旅人。
高昌曾是玄奘大師駐鍚說法之處,而今這裡的人只知有個破落的故城,有位經過火焰山取經的唐三藏。再無人問起,有個二十六歲的青年,他歷經萬死一生,在黃沙漫天中,揮灑他救世的滿腔的夢想。
夢想不在眩耀的舞台,不在萬眾的掌聲;如果,你懂得幾分玄奘大師的心,就會明白:夢想之路,只為他人得離苦,不為自己求安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