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維族樂人
圖/滿濟
非報系
從絲路的起點長安轉往天水入蘭州,到完成河西走廊四郡:武威─張掖─酒泉─敦煌。這一路的交通工具,市區搭公交、長途乘坐巴士。第一次坐這麼長的公里數車程,每一站短則六小時長則九小時以上,算起來,有三百個小時在巴士裡度過。
在大陸搭巴士,中途司機會讓乘客方便,方便的地點,最好的設備算是可遮蔽胸腹的水泥廁所,次之為一字排開的露天坑洞,最天然的是,什麼都沒有,個人在空地自由野放。吃飯、上廁所或許不是每天生活的大事,卻是必須緊急應付的瑣事。
上午簡單用完早點,拖著行李、背起包包,下樓辦理退住手續,在門口招出租車往汽車總站。巴士的午餐,至今的記憶依然鮮明,瓶水,巴掌大的小饅頭二、三個,一個從五毛到一塊,各地物價有別。
旅人只要滿足飢渴,那一天即是風和日麗,再顛簸再灼燙的氣溫,他都能甘之如飴。
計畫行程的最後,捨火車換巴士,原因是火車要上下搬動行李,再則火車班次常是夜晚,在考量體力的長期耗損及安全性的因素,選擇巴士伴隨旅途。巴士的美麗,每一站的窗框自然展覽當地的實況,我可以安靜舒緩地觀看市街的店家招牌,還有流動來的人物無聲的對話。巴士讓我預習,那裡的人們衣著的顏色,他們平時熟悉的食物。
買的票是空調巴士,司機為省油費,是不開冷氣的。乘客一定要滿座,因此,司機會在當地的街道按喇叭招攬散客,常耽擱時間一、二個小時,當地人看來是習以為常,個個面目木然,無一人向司機提出異議。
人生是一半一半的,我擁有了巴士的美麗,巴士的哀愁也得概括全受。每一站刺耳的喇叭聲,七小時高溫四十度的車廂,半途如廁的左顧右盼……逐漸地,那些哀愁竟成為旅途的奇異的人文景致。
若逢某日,上車有空調,司機直奔公路不去攬客,當下的心情就像飛揚的小鳥。沒喇叭聲、有冷氣吹,這些在台灣是稀鬆平常,從未覺得這是幸福,原來,我們理直氣壯認定不變的人和事,未必全面如此。「你的世界,不等於全部的世界。」這句話要歷經三百個小時車程的煎熬,才稍稍理解,我們認為「應該」的生活與世界,有時候僅是一時的幸運,有時是我們未走出自我設限的環境而已。
退住吐魯番飯店,好心用毛巾擦拭流理台,沾了些汙點,被罰三十元人民幣。站在櫃台的我,真的是無言。「毛巾用了不都是會髒嗎?客人用畢不都是要送洗嗎?」「那要特殊處理。」小姐冷冷地回應。付了三十元,沒有收據。大陸的朋友傳短信安慰我:師父別為這三十元掃興。不是三十元,而是退房時飯店要檢查,這樣的服務態度令人嘆息。
留給旅行最寶貴的回憶,不是錯綜交織的美景,是人的實心的溫情。
上巴士可靜靜景觀夕照,下巴士融入翻滾的人海,呼吸當地的五顏六色……絲路的巴士讓我悟出,每天我們所需何其簡要:解渴、飽食,兩套換洗衣物,再加上一張容身的床鋪。
巴士漸漸駛近……剪票後,游往人河,尋覓屬於我的車牌號碼。陽光依然亮得讓人睜不開雙眼,背包加了高昌故城雪白香雨,漂流的心已多了幾分安然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