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第八回寶釵欲識通靈寶玉,因笑說道:「成日家說你的這玉,究竟未曾細細的賞鑑,我今兒倒要瞧瞧。」寶玉便湊了上去,從項上摘了下來,遞在寶釵手內。
只見這塊當年從大荒山青埂峰下來的頑石,如今幻形為大如雀卵、燦若明霞、瑩潤如酥,並有五色花紋纏護的美玉。這塊頑石實體很小,如此方能從胎中小兒口內銜下。然而作者為了讓讀者看得清晰,便將它按其形式,略放大些,使觀者便於燈下醉中可閱。
《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甲戌本》的〈凡例〉中,既揭露了作者新興的書寫理念,敘述者如以第一人稱出現時,通過石頭的口吻傳達了與讀者商量其寫作與記述上的各種考量與構想。
在第六回中,敘述者先是交代了榮府中一宅人合算起來,從上至下有三四百人口;雖事不多,一天總有一、二十件。這部長篇故事的起頭竟如亂麻一般,找不到頭緒!正尋思之間,忽然想起千里之外,小小一戶人家,與榮府略有些瓜葛,而這家的主人如今正往榮府中來,不如從此展開故事:
「你道這一家姓什名誰,又與榮府有什瓜葛?諸公若嫌瑣碎粗鄙呢,則快擲下此書,另覓好書去醒目;若謂聊可破悶時,待蠢物直細言來。」
《紅樓夢》的「後設」寫作手法,正是表現在作者意識到自己的認知、理解和記憶。他察覺到自己了解什麼,不了解什麼;能寫什麼,不能寫什麼。並將自己正在思考、躊躇和焦慮的心緒,完全暴露在讀者面前。
傳統的敘事方式僅止於讓讀者「知道某事」,是屬於陳述性的知識;而《紅樓夢》作者的寫作突破,便是在於反思自己認知和追尋記憶的歷程,並和他的讀者進行討論。
這是比認知者還要高出一層的思考模式,因此被二十世紀晚期的教育學家稱為「Meta-cognition」(後設認知),他有助於我們進一步掌握思維活動,以更明確地運用知識和自我調適。
及至《紅樓夢》第十五回,賈寶玉想和秦鐘說悄悄話,卻在午夜寬衣安歇的時節,鳳姐因怕通靈玉失落,便命人拿來塞在自己枕邊。敘述者透過通靈寶玉的口吻,再度遊移出事件之外:寶玉不知與秦鐘算何帳目,未見真切,未曾記得,此係疑案,不敢纂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