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學期上課的第一天，他走進教室，腳步有些晃盪，卻是一臉燦爛的笑。

下課後，他走向講台，低聲說：「老師！我身體不太好，要是冒冷汗，臉色發白時，您就繼續上課，別擔心，我會自己處理，別嚇到喔！」

第一次，我是真的被嚇到了！

他對我笑了笑，笑容有些慘然！輕輕地起身離座，好像只是去上一下洗手間，不到幾分鐘，又回來上課了……

新年前夕，他親手送上辭歲的賀卡──滿滿的快樂、滿滿的感謝：「老師！我答應我爸爸要好好讀書，完成大學學業。我會努力說到做到……」

學期的最後一天，他照樣晃盪著腳步，走進教室，翻開滿滿的筆記本，複習我教過的神話、寓言、史傳、志怪……

我瞄到他的左手留著打針用的塑膠針管，右手帶著住院的手環：「老師！我要考八科，還真累呀！我向醫院請假出來的！」

「你考不考都會有不錯的成績。」我不是 公正的老師，更不是堅強的大人，無論上課或聊天，我都不敢注視他，我那麼愛哭，會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老師！我已經簽好了，不需要再受苦時，就不接受折磨了！」他瞇瞇笑著，無罫又無礙。

我咬著下唇，盡量壓抑嘴角的顫動。

他反過來逗我開心：「有位師父常去病房開導我，叫我看他師尊的照片、念他師尊的咒語，說這樣就不會痛了。但是，我看了、念了，還是很痛很痛！嘿！嘿！我實在不忍心告訴他：『您的老師騙你、也騙我』」

「對！天下的老師，常常需要騙自己也騙別人！」我腦子理浮現一大串古今聖賢的名字、一大堆勸人、鼓舞人的勵志名言……

「別管那八科混蛋考試！請你爸爸買一些你喜歡的書或音樂給你，說不定會真正止痛的！」

「我爸爸早就不在了！」

考完期末考，他晃盪著腳步上前交卷……

我瞄一眼考卷上豐盛的答案、出席表上全勤的記錄──我終究管不住一雙眼睛，淚水轟然潰堤……

「再見！」他照舊一臉燦爛的笑。

「是的！再見！下學期再見！答應我，要說到做到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