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接不到訂單
最先被解雇
走出廠房
我們這些臨時工
臉,掉在路上
被生活踢來踢去
微顫顫地重拾
剩下的自尊,準備隨時拍賣
人口爆炸的加工區
偏逢經濟不景氣
找遍大大小小的公司
再也不能成為依靠
我們嗷嗷待哺
找工作以安定生活
任無情的一紙契約
隨時雇用,也隨時
被解雇
——選自《台灣詩人群像——李昌憲詩集》2007年9月,春暉出版社
※詩人
李昌憲(一九五四一)曾任楠梓加工區電子公司經理,退休後以顧問職為公司到中國蘇州建廠,現已完全退休。十八歲任所就讀崑山工專的《崑專青年》社長及電子工程學刊總編輯,並開始在報刊發表作品。曾加入「綠地詩社」、與詩友共創「陽光小集詩社」任總編輯,《陽光小集》十三期籌畫刊登「政治詩座談會」刊登座談紀錄,違忌提倡政治詩,詩刊一出印刷廠迅即被禁發行,詩社因之解散,是為台灣詩刊史上一重要事件。
之後加入「笠詩社」至今,因其在加工區工作,因而寫作甚多加工區世態的詩,有「加工區詩人」之美稱。已出版詩集有《加工區詩抄》等六本。
「加工區」的設立始於民國五十年代初,當時政府財政困難,外匯短缺、人口遽增、失業率偏高,亟待發展外銷產業;而當時正值歐、美、日等工業化國家製造業為降低生產成本、產品價格、提升銷售量,而競相將勞力密集的製程工作外移低工資的國家;政府掌握時機,設「加工區」引進外資及終端加工技術,增進就業機會及外匯收入。
在「加工區」之前的傳統企業,大多採用終身僱用制,薪資則採年功序列制,在企業文化上,企業是一大家庭,雇主與工人共甘苦,有著情感的聯繫。到了「加工區」時代,在企業體裡才出現「臨時工」這一制度,雇主在需要時工人便召之即來,不要時揮之即去。
※品詩
這首詩大約寫於民國七十年之前,寫的就是這「加工區」裡「臨時工」的處境。
第一節,「公司接不到訂單」就要「被解雇/走出廠房」。失業不僅是丟臉的事,更現實的是生活發生了困難。因此在沮喪、生活無法應付下,只有無力的讓「臉,掉在路上」,無奈的被「踢來踢去」。
第二節,為了生活,只得「微顫顫地重拾/剩下的自尊」重新到處求售。然而「偏逢經濟不景氣」加之「人口爆炸的加工區」,縱然「找遍大大小小的公司」仍無著落,生活無依靠。
第三節,只因為「任無情的一紙契約」就可以「隨時雇用,也隨時/被解雇」人生何其悲苦。
整首詩用語明朗,「臨時工」的悲情生命情境卻是直扣人心弦。然如再跟著時代的進展來看,「臨時工」被今日盛行的人力公司,更換為「派遣員工」身分,又多了一層人力派遣公司的剝削。再之羽毛已豐的我國工業資本家,也就向低工資國家外移的模式,把資金(包括借貸自股票裡、銀行裡的人民的錢)、工廠、人才外移,由之國內工業空洞化、就業機會減少,因求職者多於就業機會,工資就提高不起來。此正是前衛生署長楊志良在其新著《台灣大崩壞》,對台灣「不婚、不生、不養、不活」及「多數年輕人覺得沒有前景」的「台灣新四不一沒有」現象深感憂心!由此揭示的憂心現象,再來回味這首詩的詩境,定當更令人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