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閣寺猶如夜空中的明月,它是作為黑暗時代的象徵而建造的。
日本作家三島由紀夫曾經藉由一樁公開的縱火事件,寫出戰爭危機中,人心的狂態與心理掙扎。
小說裡的「我」,因幼年時聽父親講述金閣寺的故事,於是在成長期變化無常的情緒中,編織著金閣寺的幻影。於初夏的黃昏,夕陽籠罩翠綠的山腰,視線所及,恍如原野上的一道金色屏風。抑或在陽光耀眼的水田處、晨曦透過的山頂……金閣處處皆是,幾乎化為一股預示著美的迷人氣息。
小說的主人翁天生結巴,總是為了發出第一個字音而焦灼萬分,他的內心世界因而與外界形成了屏障。人們操縱語言正是為了捕捉對現實的新鮮感受,倘若不能順暢地操縱話語,那麼世界對他而言,便是半腐的現實。好像一隻拚死掙扎的小鳥,試圖從黏膠擺脫出來。卻在好不容易掙脫的那一刻,方知為時已晚。
原來「美」僅存於幻想,在實現的剎那,歷史為之中斷,生命也停止了成長,美必然消亡,而且不會再出現第二次。這是生命的兩難,也是三島文學的主題。
也是在初夏,海軍中學的學長回到舞鶴的母校,在一群學弟面前講述軍中嚴明紀律的生活,舉手投足間展現了稚嫩的豪氣。「他挺起的胸膛活像迎著風浪前進的船首。」五月的銀蓮花、年輕英雄金絲滾邊的制帽,以及少年時期特有的殘酷的嘲笑聲,形成了奪目耀眼的陽光。陽光灑下,不知情的蜜蜂環繞在錦簇的花圃與漆亮的制帽、短劍之間,幻化成如回憶般完整的抒情畫面,那也是一座如詩歌般的少年英雄塚。小說主角不知不覺地對眼前的畫面興起禮敬。
這一年,太平洋戰爭爆發了。「我產生了一種自覺,那是向黑暗的世界展開雙臂……五月的花、海軍學校制服和嘲笑我的同學,都將投入我拓展的雙臂。我便是用這雙手,緊緊地抓住這個世界。」在最黑暗的時代,作家從金閣寺美麗的木柱裡,看見了微光,這幢建築以四周的黑暗為背景,在主角未知的地方毅然存在著,如同一艘航行於時間之海的屋形船,在人類文明史上最深沉的黑夜裡,揚帆啟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