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托邦幻滅王國:
黃昏星在神州詩社的歲月
作者:李宗舜
出版:秀威資訊
李宗舜(黃昏星)二○一一年一口氣出版三本著作。七月他個人詩集《笨珍海岸》領航,八月他與周清嘯、廖雁平的現代詩合集《風依然狂烈》呼嘯而至。李宗舜散文集《烏托邦幻滅王國》歲末登場壓卷,文章涵蓋一九七四至二○一一年歲月,行蹤橫跨馬來西亞、台灣多地。宗舜蓄積數十年的功力,一出手即連綿不絕,如他爽直濃烈的個性;這些佳作入列,華文文學天空更加完整無缺。
掀起文壇風雲的神州詩社英豪,各奔前程三十多年後,鬢已星星也,然壯志未已。宗舜詩集出版時傳訊通知,我從台北郊外山居趕至松江路書店購買,遍尋不著,書商在電腦搜尋回報書已到,在內湖的倉庫,即將上架,悵然而返。適逢周清嘯夫人從吉隆坡來台,作風明快的宗舜託帶二書,我與九歌出版社總編輯陳素芳(當年神州詩社的陳劍誰)幸而先讀為快,回顧五陵少年成長為社會棟梁歷程,歲月的餘緒盪漾伴我徹夜未眠。
宗舜與我有緣。他於一九七四年十月自馬來西亞來台,準備參加大專聯考,住在建國補習班宿舍,因為離開大馬詩社的弟兄,一 時無法適應台北的生活,寫了〈歸去〉、〈都是歌語〉、〈斷橋〉等詩,抒發背井離鄉的愁緒;我一九六七年沒考取理想的高中,也遠離家鄉到台北,進入火車站前館前路旁的建國補習班,首次嘗到寄人籬下滋味,愁悶時就上建國大樓屋頂平台遠眺沉思。或許那時播下文學種子,後來到嘉義輔仁高中就讀,瘋狂投稿青年園地,主編校刊,走向文字工作之路。
帶劍書生
宗舜到政大中文系就讀,和大馬來台的文學同好合組神州詩社,詩、散文、武功是日常功課,寫下〈話本〉、〈紅橋〉、〈暮鼓晨鐘〉等作品。當時,我在世新讀新聞,賃居道南橋畔,與政大文友哲夫、余楓及高中同學陳國塵往來密切,未及神州。後來和世新同學合辦《新聞人報社》主編副刊,獲世新文藝社選任社長,活動重心在溝仔口翠谷和景美,忙得昏天黑地,也看到「神州」旭日上升。
世新畢業後,我考取《中央日報》記者,台灣興起辦地方報熱潮,學長謝春波、何其慧伉儷創辦《文山報導》,邀我兼任總編輯,坐落政大旁。我熬夜改稿、下標題,到萬華印刷廠拼版,一展所學,不覺勞苦。到「文山」編報前,帶滷味小菜先到神州把酒言歡。宗舜筆名黃昏星,那時總綰神州外務,與我十分投契。
我婚前,宗舜鼓勵把發表於報紙副刊的作品結集出版,並積極幫忙牽線,一九七九年六月,皇冠出版社出版我的小說、報導文學合集《下雨天》。皇冠老闆平鑫濤先生曾任《聯合報》副刊主編,拙文則多登載高信疆先生主編的《中國時報》人間副刊,彼此競爭數十年。宗舜的熱情熱心,讓我得償宿願,銘感五內。
後來,神州出版社《今之俠者》一書再版邀序,我寫〈帶劍書生〉,記述神州諸君擊節高歌情景
「一聲一捶,把酣睡的青龍擊痛了,那痛是一種被擊的悵惶,使我看清楚海盡石枯後潛龍的無依;為什麼『滿江紅』會有這種凌霄而上的怒氣、高節,為什麼能唱得那樣勁烈激昂。你再聽:『掛劍的少年/傲嘯的年少/在暮未暮日落未落的時候/你看你看/這像不像個壯麗的朝代』。這樣的懷抱無疑使萬家的燈火都為他們而落拓。」
文章千古事
二○一○年春天,台北文訊雜誌四月號大手筆製作「話神州‧憶詩社」專題,刊出溫瑞安、黃昏星、廖雁平、方娥真、陳劍誰等神州台柱的九篇憶舊文章。我捧讀回想當年神州那群白衣擊節高歌、亦詩亦俠的英姿,彷彿又在眼前翩然舞動;然而〈帶劍書生〉寫神州四子千里相隨情義,清嘯已仙去,雁行折翼,思之悵然。
宗舜生涯歷經波折,始終沒有停筆,創作推陳出新。二○一○年暮春來台,素芳在台大校園鹿鳴堂接風,邀朱炎老師伉儷、作家亮軒、插畫家李男、文訊社長封德屏和編輯邱怡瑄、李文媛,及廣藝基金會網路總監、神州老友攝影詩人胡福財歡聚,我敬陪末座。宗舜提起我倆當年合唱沈重譜曲的鄭愁予詩〈殘堡〉,問我「還記得嗎?」我莞爾一笑,盡在不言中。
二○一一年春天,宗舜再度來台,回程前才連絡上,他熱情如昔,卻已接近登機時間,手機敘舊,天涯若比鄰。我在《人間福報》副刊的《新聞人隨筆》專欄,五月十七日登載〈黃昏星〉,寫這位血性漢子和神州出版社發行人陳素芳見義勇為。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宗舜用心筆耕,詩、散文質量可觀,讀者細品自有體會。不誠無物,我特別欣賞宗舜筆下的真誠感情,僅此一點,就足夠回味再三了。讀至這本散文集壓卷作《烏托邦幻滅王國》,讓我整晚沉浸在他十年寫作現場,多少豪情多少淚。耳際彷彿傳來宗舜在問:還記得鄭愁予〈殘堡〉嗎?
我當然記得,你聽:「百年前英雄繫馬的地方/百年前壯士磨劍的地方……我傳下將軍令」。宗舜,趁月色,讓我們一起唱他三百回!